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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剛升上高三的卓爾是活潑頑皮,永遠靜不下來的女孩子。她的外表就像她的個性一樣,明亮的大眼睛,不笑的時候也含有笑慧的俏嘴角,很挺的鼻子,白望的皮膚配著短短的、飛揚飄動的頭髮。她喜歡穿短短的白色打折裙子,喜歡穿長襪白皮鞋白上衣,走起路來輕俏靈活,在陽光下,她是校園裡最受歡迎的女孩子。

  最主要的。是她那天真稚氣,小女孩的嬌俏中還帶些男孩的爽朗,女同學喜歡她。男同學也喜歡她,他們給她取了個外號叫“小可愛”。

  放學的時候,卓爾提著她的藤籃式書包往校門外走,她看見有幾個男同學等在校門口,是她的朋友吧?太陽太猛,看不清楚,她眯起了眼睛——

  “卓爾,卓爾,”男同學張健揚手招呼,又小心翼翼的環視一下。”會天晚上有舞會,在楊盛家,去不去?”

  卓爾抹一抹額頭的汗,還是半眯著眼睛。

  “還有誰去?”她問。

  “張淑惠和許佩珊,還有陳屏。”一個男孩子說。

  “都是我們學校的同學?”卓爾眼中射出光芒。“那好,我去,反正明天是星期天,不必上課。”

  “要上課你也不怕,你功課好,精神更好,通宵不睡都不會打瞌睡的!”張健笑了,看得出來他們都渴望她去。“不過大概會有點外人。楊盛姐姐淡江的同學!”

  “那不要緊,我們同學自己玩,不理外人!”她說。

  “我來接你好不好?”張健出個鬼臉,鼓起勇氣說。

  “你——不好!”她直接了當地拒絕。“我自己去,我認得楊盛家,我不要人家誤會你是我男朋友!”

  張健尷尬的聳聳肩,其他的男同學都笑了。

  卓爾卻揮揮手,逕自上了路邊的一輛汽車,那是她家司機來接她放學的。

  卓爾有個正常、溫暖的家庭,父親是政府宮員,地位不低,母親教中學英文,還有個念高一的弟弟,簡簡單單的四口人,住在仁愛蹬上一幢有花園的二層樓洋房裡。父母都是開朗、明理的人,從來不用高壓的手段管教他們姐弟,一切都講道理,所以養成他們明朗活潑的個性,功課又好,所有的事都自動自發,不必人管。

  父母也從不干涉他們課餘的活動,家庭舞會是學生們最狂熱的節目,六十年代的中期,除了舞會和電影,還有什麼更好、更適合的活動呢?所以卓爾總是被允許參加,只要在講好的時間之前回來就行了。

  八點鐘,卓爾被司機送到楊盛家,她是很有時間觀念的,說八點就八點,不會早也不會晚。

  楊盛家是幢小花園的洋房,客廳頗大,起碼有五六十坪,卓爾來跳過幾次舞,同學們的舞會差不多都借他家舉行的。

  她按門鈴時,已另有一隻手早她一秒鐘按下去了。她轉頭望瞭望,一個陌生的男孩子,黑衣黑褲,一臉孔的陰冷。她回轉頭,沒有再看。她不喜歡這一型的人,陰陽怪氣的。和她的明朗個性格格不入,雖然同是來參加羅會的。她也不想和他打招呼。

  他也只是看她一眼,使沉默著。

  來開門的是楊盛,看見卓爾,又看見那個男孩,非常驚奇的指著他們。

  “你們——一起來?”他不能置信的。

  卓爾又著那男孩一眼,只見他眼中光芒一閃,又歸於沉寂。她立刻說:

  “我自己來的,我不認識他1”說完立刻進去。

  她沒有聽見那男孩講話了沒有,那並不重要,她一點兒也不認識地。

  張健他們那一夥都來了,張淑惠、許佩珊也坐在那兒,她立刻加入了他們。原本是同學,在這種場合中見到更會感到特別親熱。

  “你來得最遲,卓爾。”張淑惠說。她叫淑惠,但人不如其名那麼賢淑,她愛玩得很。

  “但是我沒有遲到!”卓爾扮個鬼臉。她仍然穿她喜歡的白短裙白襯衫,只是沒穿白長襪,改穿絲襪和兩寸高細跟的白皮鞋。

  “你為什麼總穿白色的?”穿了一身鮮紅的許佩珊問。

  “我喜歡白,因為白色像我,”卓爾想也不想的。“你們不覺得我和白色很配嗎?”

  “是,是,”幾個男同學一起附和。“不過,如果你穿另外的顏色,一定也很漂亮!”

  “誰要你們亂拍馬屁?”卓爾仰起頭來笑,她的爽朗稚氣,有一種很特殊的吸引力,誰都會下意識的覺得,接近她是絕對不會有傷害的!

  “是真話嘛! 我們怎敢亂拍馬屁?”張健半真半假的。“我們怕你以後不理我們!”

  “我才沒空這麼無聊呢1 再一年就考大學,你們有把握嗎?”她說。

  大家都“哎”了一聲,立刻有人抗議。

  “今晚跳舞,不談功課,好嗎?”

  卓爾也笑了,是啊!在舞會上講什麼功課呢?她不想掃大家的興!

  舞會開始,他們這一夥兒中學生跳得最起勁、最熱鬧。尤其卓爾,她對舞蹈方面很有天分,再加上身材苗條靈活,跳起來姿勢特別美好。

  許多人都在看她,也有大學生過來清地跳,她知道是楊盛姐姐的同學,當然不能拒絕。一連串的跳下來,她覺得好累、好累,回到座位上,她大聲說:

  “這次我要休息,誰都不許請我。”

  同學們瞭解她說一不二的脾氣,只好讓她在位子上休息。她去拿一杯雞尾酒,慢慢的飲著。

  一個人走到她面前,她看見的是兩條修長的腿和黑色的長褲,是誰?她說過不跳的。

  “我說過——”她抬起頭來,看見黑色襯衫的上面是一張冷冷的,沒有表情的腦,但是一一但是——她心中卻莫名的不安起來。冷冷的臉上是黑而深的眼睛,眼中的光芒專注而真誠,很——很驚心動魄似的。“我——不認識你。”

  “你已說過一次,在大門口。”他的聲音低沉而帶點沙哪,卻溫柔。“我叫畢群!”

  “是,畢群,”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說得這麼結巴。“可是我——說過這曲——休息。”

  他考慮了兩秒鐘,一聲不響地坐在她旁邊。

  “我等你。”他說。

  她呆怔一下,有這麼請人跳舞的嗎?

  他這人——很是與眾不同,她這麼想。

  等她喝光了雞尾酒,等音樂結束,等所有的人都回到座位上,他仍坐在她旁邊。同學們都甚為詫異,這冷面怪人是誰?又看見卓爾腦上的尷尬,更是疑惑。

  “卓爾,你——”張健以為她受到威脅,以為畢群是個太保,他站了起來。

  “不,不,他請我跳舞,我要休息,他就等我,”卓爾一口氣說:“他是畢群!”

  張健點點頭,坐了下來。

  “啊! 卓爾畢群連在一起是成語!”張淑惠怪叫起來。“卓爾不群!”

  同學們都哄笑起來,天下真有這麼巧的事!

  卓爾皺眉,卻看見畢群眼中一片溫柔,深不可測。突然之間她的心硬不起來,罵人的話也出不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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