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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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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她不問,她根不不想跟他提這事。 「這次什麼時候來的?」她問。 「來了一星期。」看來他是預備說實話的。 「那電話也是在香港打的?」她問。 「是。」他垂下頭。 她笑起來,整件事情簡直荒謬得可笑。都是那麼大的人了,做起事來還那麼天真。 「實在可笑,當時——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搖搖頭。「我常常做一些令自己也莫名其妙的事。」 「為什麼?有原因嗎?」她問。 「不能確定,」他又歎一口氣。「但當年我的出身、我家的背景都強烈影響了我,令我覺得自卑。」 「說良心話,我從來沒見過你自卑,從以前到現在,」她直視他。她發覺坦然的面對他,反而比較容易相處。「或者——我從來沒有瞭解過你吧?」 「不是。全世界的人只有你最瞭解我,」他說。很認真的。「如果你或我會寫小說,一定能把我們的一切,寫成一部精彩的故事。」 「不是我們的一切,是你的經歷,」她淡淡地搖頭。「你我之間有什麼事呢?」 「不要否認,否則我更不能原諒自己。」他說。 「不要自責,你原是有權做任何事。」她笑。 儘管她表現得那麼淡然、那麼好,可是面對他,她的心仍在顫抖。似在滴血。 她幾乎己再次愛上他,接受他,雖知當年的事會重演,他根本就是個決不專一的人。 「我該死。」他又垂下頭。「每一次我都告訴自己不要再對你說謊,可是——我總又一次的傷害你。」 「我不覺受傷,我已經三十三歲了。」她說。 「與年齡無關,在我眼中。你和當年十七歲的卓爾沒有任何分別。」他說。 「歲月畢竟是無情的。」她說:「黃蓁呢?」 「她在酒店,」他抬起頭。黑眸閃爍不定,更看不清他心中在想什麼。「我已把一切都告訴了她。」 「你可以不必說的,」她有點變色。「這原已是過去的事,你不說,她永遠不會知道。」 「但是我不想對她說謊,」他又歎息。「我太多心、花心了,我總是不由自主的愛上許多出色的女性,但每一個我都不想傷害她們。」 事實上他已傷了許多人的心,不是嗎?至少當年的章玲、劉芸,和現任太太,還有卓爾。怎麼叫做他不想傷害任何一個呢?這是不可能的。 「我想——她們不論傷與不傷都不會怪你,」她思索一下,說:「因為——你曾經令她們快樂過。」 他頗為動容,愣愣的望著她好久都不說話。 「謝謝你這麼告訴我,卓爾,你是安琪兒。」他說。 「不,我只是一個幾乎走錯路的女人。」她搖頭。 「你——後悔?」他深深凝視她。 她不答反問: 「黃蓁知道了實情,她說過什麼嗎?」 「她說——難怪你的神情這麼特別,」他慢慢說:「她還說——令我刻骨銘心的女孩是你,她不會嫉妒!」 黃秦真是這麼說?她笑起來,什麼叫不會嫉妒呢?幾十世紀以前的事了。 「她是極好的人,你要對她忠心。」她說。 她已確知,這一輩子她和畢群絕對不可能在一起,緣分的事實在太微妙了。 「我若對你都不能忠心,對任何其他女孩子又怎能做得到?」他說得坦白而真心。 「其實——我並不特別好,只是你不曾得到我。」她淡淡的笑。「所以我一直是你的目標。」 「也許是,」他也笑了。」一輩子能永遠有個目標也是很美麗的一件事。」 「一個永遠達不到的目標。」她更正他。 「徐堅白——有沒有說話?」他問得奇怪。 「他為什麼要說話?他根本什麼都不知道,」她笑。「上帝照顧善良的好人。」 「上帝不照顧我,」他似真似假的歎一口氣。「我做了太多錯事。」 「你能自知也算不錯了。」她笑。 「徐堅白著我的眼光很嚴厲,我知道他不喜歡我,」他說:「但是我還是必須說,他是個超等好人,他會是十全十美的丈夫。」 「我同意你的話。」她看一看表。「時間不早了,我想早一點回家。目前——我只是個學習中的主婦。」 「等一等!」他似在猶豫。「黃蓁——對我極好,她幫我解決了所有經濟上的困難。」 她好意外,經濟上的困難!他不是一直擁有事業、擁有財富嗎?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母親留下了大量的金錢,他經濟上有困難? 看見她古怪的表情,他又說: 「這些年我在貼錢做生意,我是個要面子、要派頭、要排場的人,我把一切開展得很好,實際上,已愈來愈空,我負了很多債。」 她不能置信的望住他。 他能講出這些話來,她已相信他是百分之百的真心,這些話由他口中說出來,而目對她,那實在太不害易了 「我必須想辦法解決,剛好遇到了黃蓁,」他很不自然地說:「我知道她是億萬富翁的唯一繼承人,我的出發點是不好,但後來——我發覺她是極好的女人。」 「將來——你預備怎麼辦?」她問。她忍不住又關心他,又為他擔心將來。 女人身體裡流動的,大部分是愛情吧?! 「黃蓁知道我的情形,她不要求結婚,」他自嘲地笑。「而我的現任太太也只愛念書,不要求我整天陪她,更同意我過自己的生活,所以——應該沒問題。」 他還不算太卑鄙吧?他的確有身不由己的苦衷。只是——明知如此;為什麼還來苦纏她?幾乎令她的一生差點改變了方向。 她忽然發覺,她已不再恨他,這感覺是很奇怪的,她竟覺得他——可憐。 「至幹你——」他終幹說到她了。「良心話,我見到你之後是情不自禁,我完全沒有想到後果,完全沒有考慮到其他,我不由自主的跟著你來了香港。」 「也——不必說了。」她覺得很難堪。「所有的事都已成過去,我們要抓住的只是未來。」 「是。你說得對,只是——卓爾,失去你,是我這一輩子的遺憾。」他由衷地說:「我不知道我上輩子犯了什麼錯,上帝要這麼罰我。」 「我想——不關上帝的事,是我們倆基本上有太大的不同,」她一邊想一邊說;「我若喜歡一個人,我希望對方的世界只有我。你的世界太大,比我成熟太多,我們——根本上是不適合的。」 他想了好半天,終於點了點頭。 「也許你對,但這麼遺憾的事,不知道來生可不可能補償?」他凝視著她。 這一次,她清清楚楚看見了他黑眸中的深情,心中更釋然。 無論他是怎樣的一個人,他對她是真心的。 她寧願相信他是真心的! 「那麼,你先得相信來生。」她站起來。「我想——我們不會見面了,請代我問候黃蓁。」 她沒有回頭,看不見他的神情,只知道他沒有再出聲。 晚上堅白回家,像往常一般的吃飯,沖涼,看書或公事,然後上床。他的日子永遠這麼規律,他像——不!他是一列永不出軌的火車。 卓爾卻輾轉整夜,天亮時也來曾合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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