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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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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群,你知道現在大家的環境都不一樣,我們不再是無牽無往的大學生。」她說。 「在學生時代你仍然對我——有所顧忌的!」他說。 卓爾呆怔半晌。在學生時代——她仍然對他有所顧忌?是嗎?心中一根細微的神經輕輕跳動起來,有一陣似真似幻的疼痛——想起以前,她竟還有疼痛? 以前——那畢竟是十六年前的事了。 「以前的事——也不能全怪我。」她低下頭。 「我沒有怪你,所以我今天還來,」他誠懇地說:「但是你否認不了,我今天的一切——你要負大部分責任。」 「畢群,你公平點!」她叫起來。 「我當然公平,卓爾,想想看,如果不是你做得那麼絕,我——會和劉芸結婚嗎?」他說。 「你和劉芸也——好了很久。」她不敢看他。 「你不以為我那麼做是賭氣?是報復?」他直直的盯著她。「因為劉芸是你的好朋友!」 「你——別說了!」她忍不往喘息。 「這是事實,」他筆直地站著。「所以我說,我的婚姻第一步就走錯了!」 「那是你自己的選擇。」她說。 「你逼我的。」他一點也不放鬆。 「畢群——我們能不再談這些事嗎?」卓爾提高了聲音。「那已過了十六年。」 「可以,我們去晚餐。」他說。 「不——不行。」她漲紅了臉。「你為什麼一定要和我單獨晚餐呢?」 「不為什麼,只因為我再見到你,只因為我希望,」他說:「你不答應,我永不死心。」 卓爾想想,實在為難,她有什麼理由單獨出去晚餐?她不想引起堅白懷疑,但是她也知道畢群的個性,他說不死心,他會一直纏下去的。 「我只說在美國不行,我沒有藉口單獨出去,」她坦然說:「下次你回亞洲經過香港的,我請你!」 「不會再黃牛了嗎?」他盯著她看。 「吃晚餐是很小的事,我為什麼黃牛」她笑了,她想讓氣氛輕鬆些。 「一言為定,我會來香港找你,」他拿出記事簿。「告訴我你香港的地址,電話。」 她猶豫一下,只說了電話。 「打電話給我就行了,反正香港街道你不熟。」她說;「這是我公司的電話。」 「為什麼不給我你家裡電話?」他問。 「我大部分時間在公司——哎,好吧!」她終於又說了家裡電話,電話號碼——也沒什麼了不起。 「下次你會介紹徐堅白給我認識?」他問 「如果你想認識他——沒問題。」她勉強管。 「算了,我寧願和你單獨晚餐。」他笑。 「其實——我們已經單獨見了兩次。」她說。心中的不安又湧上來。 他從遠遠的加州橫渡整個美國跑來找她,真是為了一次單獨晚餐?但——為什麼? 「那不同,卓爾,以前——我們總是常常一起吃東西,你記得的,是吧?」他說。 「那——並不代表什麼。」她說。 「那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回憶,」他說得很鄭重。「每次想起來,我都覺得溫暖。」 「那是學生時代,而且那麼久了,我不怎麼記得。」她說。但是——她記得的,清清楚楚的記得。 「真不記得?」他的手落在她肩上。 她機伶的打個寒噤,不——不能這樣,今天的她已是徐堅白太太。 她晃一晃肩膀,把他的手拿開,很自然的。 「真不記得了,我不是個記性很好的人。」地說。 「很可惜,」他笑。那笑容——分明表示他不信。「那實在是很美的一段時光。」 「其實好與不好已經過去了,記住也沒有用,」她吸一口氣。「我們拉不回以前的一切。」 「為什麼不試試?」他目不轉睛的凝望她。 她的臉色一定變了,她知道,她受不了他過分直率,放肆的話。 「什麼意思?」她沉聲說。 「別太敏感,開個玩笑也不行。」他立刻為自己打圓場。 他以前不是這麼靈活,圓滑又世故的人,這是他十六年來最大的改變。 「有的玩笑不能亂開的。」她沉著臉說。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他輕輕歎口氣。「永遠那麼直,那麼倔,那麼執著。」 「這有什麼不好?」她皺眉。 「很好,很好,」他連連點頭。「這是我最欣賞的。」 她沉默著不再說話,她在想,是不是該讓他走?堅白他們隨的可能回來,萬一看見了——實在不怎麼好1 「是不是想叫我走?」他看透了她的心。 「這是弟弟的家,不方便。」她微笑,以解窘迫。 「我明白,所以我一直等在外面,看見他們都出去了我才按門鈴。」他說。 「你等了多久?」她問。 他這麼對她——值得嗎?她不以為他們之間還會有什麼事發生,彼此都是成年人,各人又都有家庭——他雖離婚,卻有兒子,實在也不可能發生什麼。 「兩個多小時,」他輕描淡寫的。「我下了飛機就租輛車來這兒,我以為今天設希望了。」 「你來這兒——真的沒有別的事?」她皺眉。 「還會有什麼事!」他攤開雙手。「見到了你,約好了香港的晚餐,我今夜就回三藩幣。」 「你——」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如果今天見不到你,我會一直等下去,等到見到你為止,」他凝望她。「卓爾,你知道我是個不肯半途放棄的人,我會堅持。」 「但是——你一定要見我——是為什麼?」她極困難的說。他處處表示餘情未了,但——有餘情嗎! 「我也不知道,」他自嘲的搖頭苦笑。「但是——如果不來見你,我在家裡坐臥不寧。」 她皺眉。他一直都在強烈暗示著什麼,她不是蠢人,只是——有用嗎?她不再是當年的十七歲。 「畢群,我們——其實不該再見面了,」她歎息。「這麼下去對大家都沒有好處。」 「我不要好處,我——只是想彌補一點當年的錯。」他顯得很痛苦。 「但是你要考慮我的處境,」她深深吸一口氣,趁現在還能理智,她必須把話說清楚。「如果只是單純的老同學見面倒也無所謂,但——你明知我們不是!」 「當年我們感情很好——」 「別提感情,」她漲紅了臉,「那是太久,太久以前的事,我完全忘了!」 他走向前一步,雙手重重的放在她肩上,她震動一下,他感覺得到,她仍會震動。 「感情是不能否認的,我們不如——順其自然發展,卓爾,不要為難我也為難你自己!」他低沉溫柔地說。 她心靈巨震,著了魔似的不會言語。他又凝視她一陣,拍拍她肩,悄然轉身而去。 如果他聰明,他不該再出現,他——己弄亂了卓爾的心。 卓爾從一個夢中驚醒,整個人仍在喘息。這不是個噩夢,卻讓她心亂,非常亂,亂得令人心慌,亂得令人害怕。 看一看熟睡在一邊的堅白,她安心一點。堅白是安全可靠的,像一塊磐石,在他身邊永遠不必擔心什麼,所有的困難他都有辦法解決,他是值得信賴的。 但是剛才的夢——她似乎又回到年輕的時代,不到十七歲,和畢群在一起,他們玩了一整天。黃昏時他們站在臺北龍山寺前,她想回家,他卻不送,只替她叫了輛車,讓她自己走。她從玻璃窗看到他伴著另一女孩遠去——雖然是夢,她卻莫名的不安,莫名的妒忌——啊! 她在妒忌?怎麼可能呢?她——她—— 搖搖頭,不願再想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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