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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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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竟大驚小怪起來。 「你認為我怪?真的嗎?」 「也不太怪,有的想法怪而已,」她一本正經的,「助教替你改卷也不見得不公平。」 「你不明白,助教和學生接近,有感情成分,而我不認識任何一個,一視同仁。」 「你不認識自己的學生?」 「沒這必要。我刻意不去記他們的面孔,他們的名字,我只負責傳授學問。」 「聽來也像很有道理。」 「我知道你會同意我的做法。」雕刻般的線條鬆弛下來,終於有絲真正的笑容。那是極好看的笑容,他竟吝薔。 她凝望他一陣,不知他心中在想甚麼,因為臉上半絲也看不出來。 「洗懷之,我發覺你的模樣和讀中學時沒有甚麼改變。」 「你難道變了很多?」 「有些人幾年不見就變得不成樣子,而你根本沒變過。」 「我自律。」 「人的模樣也能自律?」 「自律的人心靈平靜,做事有計劃,情緒起伏不大,樣子不容易變。」 「這倒是第一次聽到。」 「如果你願意聽,我有很多別人未曾發覺的道理。」 「可以寫出來啊!可以出書,你也可以變成思想家。」 「不不,我只講給我認為有資格聽的人聽,不必出書。也不要做思想家。我喜歡活得簡簡單單。」 她又凝望他,還是沒有做聲。 「我凡事盡力而為,有沒有成就,能否出人頭地我都不介意,我努力忠心於自己的看法、想法,這就夠了。」 「我同意你。」她提高了聲音。 只不過四個字,他看來很高興,很滿足。那帶一絲童真的笑容又浮上來。 「也許我不該批評人,靄文就活得太複雜,太沉重。」他說。 「她有她的樂趣。」 「或者是。但何必呢?」 「這叫豐盛人生。」她半開玩笑。 「不不,不能用錯字眼,豐盛人生不是這樣的,她只是複雜。」 「我們不能管別人的事,每個人都有權選擇他們的生活。」 「只是,她快樂嗎?」 快樂是很難肯定的,至少凱文這麼想。 譬如說,他做完一單大買賣,賺了錢,他很快樂。在向「錢」看的社會裡,錢或大或小的代表看快樂。譬如說,那夜他去酒吧,素施忙,對他不假辭色,他會失落,不快樂。卻又突然來了兩個老友,喝得醺醺,這也是快樂。 他對快樂的要求不高,都是很直接,很表面的,他是這樣的人。 又在素施的酒吧。 一天不來他會若有所失,即使她不在,那種氣氛也是種安慰。 他坐在老位子上。 素施一直沒有出現,八點鐘,開始旺場的時候,風情萬種的老闆娘沒理由不來。他悄悄問經理,他搖搖頭。 「最近總是這樣,連電話都不來一個。」 「發生了甚麼事?」 「誰知道。」經理還是搖頭。 凱文是真心關懷,素施會不會病了?可是他運她家的電話號碼都不知道。素施並沒有把他當接近的朋友,他完全不知道她私人的一切。 試看打靄文的手提電話,這兩個女人有很微妙的交情。靄文或會知道。 「素施?」靄文笑,「你怎會想到我這兒?」 「靈感。」凱文也笑。 「她在我家,」居然有這麼巧的事,「告訴酒吧經理,今夜她不去了。」 「我會。可是──」 「好吧,」靄文善解人意,「素施有點醉,你來送她回家。」 她說了地址。 凱文如奉聖旨,狂喜的趕看去。 狂喜的原因──他可以見到兩個心儀的女人。 靄文家的精緻、高貴並不令他意外,她原就是那樣的女人,家若不這樣才叫人意外。素施醉眼半睜的躺在一張貴妃榻上,她在哼看一首日文味道很重的小調。 「素施,懶得連酒吧也不去?」 「見靄文好過見面目可憎的男人。」她說。 「把所有男人都罵了,包括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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