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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她黯然。

  『啊——這樣吧,我回瑞士時順道去比利時看看。」老總笑。「看看做了神父的他,是不是還那麼康s、漂亮。」

  「斯年——永遠是那樣子的。」她說。

  「我會告訴他,說你始終掛念著他。」他說。

  他不必了,不要打破了他的平靜。」她搖搖頭。「不可能改變的事也不必再掀起波紋了。」

  「你會接受朗尼嗎?」老總突然問。

  「什麼?」她吃了一驚。』『你開玩笑,我從來就沒考慮過他,我是有『種族歧視』的,我若要嫁,一定要嫁中國人。」

  「你是種族歧視,」老總搖頭。「但,朗尼可是一直在等你。」

  「別開玩笑,我沒叫他等,我甚至沒說過任何足以令他誤會的話。」她正色地說。

  「你是個硬心腸的女孩。」老總歎息。「沉,告訴我,你不會不嫁吧?」

  「這得看緣分。」她輕歎。「我們中國有一句話『除卻巫山不是雲』,它雖然古老,卻是我心境的最佳寫照。」

  「世界上不是只有斯年一個好男人。」他說。

  「我知道,可是我很固執。」她搖頭。

  「別對自己的幸福固執。」老總語意深長。「失去了一次機會,還會有第二次,別太固執。」

  「謝謝你這麼關心我,」她還是搖頭,「我會考慮。」

  「有人告訴我,李柏奕開始對你採取送花攻勢了。」老總忽然轉開話題。

  「啊!消息傳得真快。」她忍不住笑。「只有友誼。」

  「你沒發覺嗎?李有某些地方很像斯年。」老總說。

  啊!又是像斯年,斯年——哪一天,她才能完全逃開這個綁死她感情的名字?

  意心知道朗尼到了,卻沒有見到他。

  當然,十七小時的長途飛行,他一定要先休息一晚才行。她並不那麼急於見他,她和他之間絕對沒有私人的感情,只是以前他教過她,在她赴美受訓時十分照顧她,而且這次他可以說是為她而來,她理當招待他。

  第二天中午,意心剛忙完一堆公事預備去午餐時,朗尼卻出現在她辦公室門口。

  「晦!沉。」朗尼在門邊凝視她,一如六年前低而深沉的聲音。

  乍見他,意心還是有些激動的,又見故人呢!

  「朗尼。」意心站起來,強抑心中那株激動,六年了,朗尼身上似乎沒有昔日的影子,外國男人比女人經老,那些漂亮的外國女人兩年不見就會變樣,男人卻多了些成熟的進力。

  「終於又見面了。」

  「是,六年了。」朗尼進來,專注的視線不曾移開過。「好嗎?沉。」

  「很好。」意心微微抬頭,自然地流露出一點傲氣。

  她又說:「我滿意於自己的工作。」

  「除了工作呢?」他目不轉睛地。

  意心臉色微變。

  「我是個事業型的女人,工作第一。」她這麼說。

  「我來接你去午餐,沒有約會吧?」他是個識趣的人,立刻轉開了話題。

  「有約會也為你推了,還是老朋友重要。」她笑。

  心中卻有絲黯然,當年她為了招待朗尼而失過斯年的約,如果時光倒流——歷史絕對不會重演,沒有任何人比斯年更重要,只是——當年她不明白。

  「那麼走吧!」他開心地說。

  伴著朗尼走出去,慧心知道同事都在看她,她不在意,今日的慧心永遠不會被任何人的眼光所打倒。

  他們仍是去文華二樓。

  「我很驚訝,慧心,你看來完全沒有變,和六年前一模一樣。」朗尼說。

  「我仍然年輕,是不是?」她笑。「二十八歲不算老,我應該沒什麼大改變。」

  「改變的是你的事業,只不過六年,你已經達到了你的目標。」他說。

  「這——我相信命運,有的時候命中安排如此,我想逃也逃不了。」她說。

  「有點無可奈何?」他是聰明的。

  「是無可奈何地走上這條路。朗尼,我不過是個女人,做了老總又如何?進董事會?說實話,我已經沒有那份野心了。」她搖頭。

  他凝視她一陣,關心地問:「他——斯年有消息嗎?」

  她內心巨震,周遭的朋友都向她提起斯年,但她——又從何得知斯年的消息呢?六年來,他連明信片也沒寄一張,有的只是無窮無盡的掛念。

  「沒有,我和他沒聯絡。」她垂下頭,但很快又抬了起來。

  「當年——我也該負點責任。」他頗為感歎。「我一直不知道有斯年這個人,且又是跟我在哈佛前後期的同學,我把事情弄得很糟,是吧?」

  「怎能怪你呢?我和他的事——很複雜。」她皺眉。「沒有緣分是不能強求的。」

  「後來是老總跟我講的。」朗尼自嘲地笑。「我不知道自己在這件事中所扮演的角色,我根本毫無希望,卻只有破壞。」

  「我完全不怪你,真的,朗尼。」慧心誠意地。

  「真是一點消息也沒有?」朗尼再問。

  「是,他和以前所有的朋友都沒有聯絡。」她說:「只有我花架上的『悠然草』欣欣向榮,從一小盆繁殖成今天的二十幾盆。」

  「悠然草?那是什麼?」他問。

  「是斯年在比利時修道院中種的一種植物。」她說。

  「怎麼有這麼美的名字?」他不置信地。

  「我自己替它取的名字,」她淡淡地笑,「我取其悠然此心的意思。」

  他想一想,問:「你真的悠然此心嗎?」

  「總要努力,否則我還能做什麼?」她又問。

  他皺皺眉,考慮半晌。

  「我見過他。」他說。

  「什麼?你說——你見過他?斯年?」她以為自己聽錯了,這可能嗎?

  「是真的。」他點點頭,絕對認真。「我在美國見到他,傅斯年神父,絕對不會錯的,非常漂亮、出色的人。」

  「他——在美國?」她茫然。

  「是,斯年他在哈佛進修博士學位。」朗尼點頭。「我沒教過他的課,但在校園中見過他的面,我知道他是斯年,相信他也知道我是朗尼。」

  「你們沒有交談?」她問。心中卻亂得一塌糊塗,斯年去了美國!

  「我們不認識,怎麼交談?」他笑。

  「你怎麼知道他一定是斯年?」她追問。

  「他的指導教授跟我是好朋友,世界是很小的,對嗎?」

  「那是去年的事,」她思索著,再問:「現在呢?」

  「他已經離開了。」他說:「他在哈佛已兩年多,今年年初他拿到博士學位後,就離開了。」

  「去了哪裡?」她簡直焦躁萬分。「回比利時外

  「不,聽說他已調回羅馬教廷工作。」他說。

  慧心有好一陣子失神,直到食物送上來。

  「抱歉得很,朗尼,我想得人神了。」她說。

  「你沉思人神的模樣好美。」朗尼半開玩笑地。

  「我從來不介意自己外表的美或醜,我注重的是培植心園。」她說。

  「你心園中遍植『悠然草』?」他問。

  「希望如此。」她笑。

  「沉,知道嗎?和六年前比較,你實在改變太多了。」朗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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