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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太悲觀了。”他好誠懇、好誠懇地說:“你該看一看,環繞在你周圍的幸福就有許多,只要你肯,隨手就可拾起好多、好多,為什麼不試試呢?”

  “那——雖是幸福,卻未必是我想要的,”她說,“沒有回頭的可能。”

  “你——你比我更固執。”他說:“真是除了斯年不會再有第二個?”

  “也許有,但我的感覺是——除卻巫山不是雲。柏奕,我好抱歉。”她說。

  “你是說——我沒有希望?”他停下來,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

  “我真的不知道,”她搖頭,“我只覺得——沒有人

  給過我機會。”

  “這——”他呆住了,這是什麼話?在他感覺中,是她把自己封閉了。“你是指斯年?”

  “我——沒有說。”她黯然。

  不是斯年是誰?她心目中自始至終都只有斯年。

  斯年,獨一無二的斯年,沒有任何人能代替的。“我沒想到你是這麼癡,這麼專一。”他輕歎。“這個時代很少有你這樣的女孩。”

  “我——好抱歉。”她緊握一下他的手。

  “不必抱歉,這更加深了我對你的好印象和信心,”他說,“相信我,無論如何,我不會放棄,只要你不結婚,我永遠等下去,我永遠有希望的。”

  “柏奕,這樣——你豈不比我更傻?”她搖頭。“你一定可以找到比我更好的女孩。”

  “這方面我和你一樣固執,不要勸我。”他說,“勸我也沒有用。”

  “我不勸你,希望你也別怪我。”她說。

  “怎麼會怪你呢?我心目中要找的就是像你這樣的女孩,現在終於讓我找到了,就算你拒絕我,就算我失敗,我也不會怪任何人。”他非常鄭重地說。

  “是你把我美化了,我並不如你所說的那麼好。”她說。

  “我沒有美化你,我相信人是沒有十全十美的,你也不例外,”他說得十分理智,“不過我喜歡你的每一樣優點,這巳足夠了,是不是?”

  “你真是跟我有著相同的固執。”她也笑了。

  “慧心,”他把她拉近,讓她面對面的望著他,“你不會厭煩我的等待和忠心吧?”

  “這——”她該怎麼答?

  柏奕凝望她的眼睛越來越溫柔,光芒也漸漸凝聚,這神情——分明是斯年的,啊!斯年,斯年!站在她面前的人到底是誰?柏奕和斯年?

  她迷感了,她竟分不清他是柏奕或斯年,只覺得心中的漣藐越來越大動盪著、飄浮著。

  當溫熱的唇落在她唇上時,她才猛然一驚,這不是斯年,昨夜的斯年是滾燙的、激動的,不是這麼溫馨。這麼理智,這不是斯年——啊!不是斯年。

  她猛然的推開他,她看見一張深情的臉,一對真誠的眸子,還有許多的關懷和耐心。

  她幾乎忍不住揮出的掌慢慢垂了下來,是柏奕,一個對她一往情深的男人。

  “慧心,我——是真誠的。”他沒有說抱歉。

  “我感到自己在犯罪。”她避開他的視線。

  『不能,你不能有犯罪感,你不屬於任何人,你不該有這種錯覺。”

  她皺著眉,好半天都不出聲。

  “我們回去吧!”她淡淡地說。

  犯罪的感覺是真實的,揮之不去,因為斯年?她不知道。可是她掙不脫柏奕的手,只好任他握著往宿舍走,她是矛盾的,事情怎麼會發展成這樣?

  站在宿舍門邊的臺階下,他凝望看她說:“我不進去了,必須立刻趕回紐約,”停一停,又說,“不要忘了我的話,我會等著。”

  他轉身大步踏進黑暗。她正待進去,突然看見陰影中的一個人影,啊——斯年?

  她臉上變色,斯年怎麼會等在這兒?

  斯年只是站著,臉色是那樣平靜、安詳,他當然看見了柏奕,卻沒有任何表情。

  “斯年——”蕙心難堪地迎上前去。

  “我來辭行。”斯年淡淡地。

  “辭——行?”慧心嚇了一跳。“你——你這麼快就要回去?不——你騙我廠

  因為柏奕的事,她顯得內疚和不穩定。

  “我原本就要回去,事情已經辦完了!”他說。

  “不,你說你會在哈佛停留十天,現在才過了幾天,斯年,你是不是——”她一下子全混亂了。

  斯年怎會突然提早回去?因為柏奕?不,不,不會是柏奕,她心裡明白,斯年可能有了誤會。

  “我想到比利時一趟,去看看我的教授,也就是接受我為神父的那教堂的主持神父,”他平靜地說,“我已經好幾年沒見過他了!”

  “你也有六年沒見過我。”她居然說了句孩子氣的話,完全不是蕙心一貫的口吻。

  “那——不一樣。”斯年笑起來。“我們不是已經見面了,而且結伴同遊過?”

  “不,斯年,你別走,”她下意識地抓住他的手,怕他立刻消失似的,“你答應陪我十天的。”

  “我走了——你也不會寂寞,”他搖搖頭,“我在與不在對你沒有影響。”

  “不——”蕙心這才聽出話中的一絲醋意,斯年還是在乎的。是不是?“你的在與不在是重要的,你離開,我完全失去信心與依靠。”

  “但是一一我機票已經訂好了!”他說。

  看來似乎去意已堅。

  “明天去改期,我陪你去。”她緊抓著他手臂不放。“明天一早就去。”

  “明天早晨你有課。”他說。

  她的課是排得很緊,因為三個月必須學完所有的課程,她只能馬不停蹄。

  “我不管,我先陪你去。”她執意地。

  斯年凝望著她半晌,輕輕歎口氣。

  “我總是要走的,早和遲又有什麼不同呢?”

  “不同,完全不同,”她急切地說,“『你明天走,我 伯——我們以後不會再見面了!”

  他驚異於她的敏感和反應,他的確有這意思。

  “好,明天一早我去改飛機班次,”他點點頭,“你 希望我什麼時候走?”

  “我想——”她眼睛一亮,整個人都光亮起來。“你 能陪我三個月嗎屍

  他只有微笑。

  “你能的,是不是?是不是?”她拼命搖晃著他的 手,狂喜的。“你告訴我,斯年。”

  “我——也可以選一個科目念念。”他依然平靜。

  “斯年——”她大叫起來,緊緊地擁抱住他。“那是 三個月,是嗎?”

  他的身體是溫柔的,沒有絲毫拒意,他的意志—— 可會在她擁抱下溶化?

  “怎麼會有這麼好的提議呢?怎麼會?”她高興得眼 淚都流了出來。“斯年,你說,這是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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