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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沒有什麼明文規定不可以,”斯年說,“但幾乎沒有人穿,我們可以穿普通衣服。”

  “牛仔褲?”文珠開玩笑。

  “可以,我常穿它做些園藝工作。”斯年說。

  “還記得嗎?我以前說你是全香港中穿牛仔褲穿得最帥的男士。”文珠說。

  “不記得了。”斯年搖頭。

  是真的不記得,他心底深處惟一留下的烙印,永遠難以去的只是蕙心和蕙心的一切。

  “明晚在海邊BBQ,”文珠說,“像以前一樣。”

  以前?唉!斯年只能沉默。

  “還有些什麼人?”他問。

  “我啦,家瑞啦,費烈夫婦啦!蕙心啦,還有你。”文珠一口氣說完。

  “為什麼不請李柏奕?或——那助教?”斯年說。他已記住了李柏奕的名字。

  “為什麼要請他?我和他沒交情。”文珠說:“還有那個任哲之,以前我就認定他沒希望。”

  “人多不是熱鬧些?”斯年說。

  “我只請老朋友。”文珠搖搖頭。

  老朋友,是的,明晚將是一個老朋友的聚會。

  “蕙心知道我要參加?”斯年問。

  “你擔心什麼?怕她不見你?”文珠笑。

  “不——希望不要引起她的震驚。”斯年說。

  “別小人之心了。”文珠不以為然地說:“今天的蕙心貴為總經理,人家會大驚小怪嗎?”

  “那——就好。”斯年說。

  “斯年,我很好奇。”費烈突然問:“平常你們在教堂裡做些什麼工作?”

  “教會的一切行政啦,對外的活動啦。”他慢慢地說:“因為我要教理工,所以每星期只負責一堂的彌撒,另外還有一個聖經班。”

  “不算太忙。”費烈點點頭。

  “喂!那個地方和你以前寶雲道的家差得太遠了,你——住得慣嗎?”文珠問。

  “別的神父能住,我當然也能,”斯年笑,“我們主教的宿舍也差不多是這樣而已。”

  “哦——”文珠聽後呆愣了片刻。“可是電影裡的紅衣主教——”

  “那是電影,而且是幾百年前的。”斯年說:“現在的教會不同了,我們要走在社會前端,和人群打成一片,而且要深人社會。”

  “難怪你改念社會系。”文珠搖頭。“你對這些工作有興趣嗎?”

  “有,有很大的興趣,”斯年說,“我們正計劃興建更多的養老院,這是目前香港最缺乏的,而且是政府比較忽略的福利措施。”

  “真悶,難道你一天到晚只想這些?”文珠叫。

  “這是我的工作,不想怎麼行?”斯年反問。

  “你想過蕙心嗎?”文珠問。

  斯年一震,繼而沉默了。

  “我告訴你,蕙心可是常常提起你,我相信她是時時刻刻想著你的,告訴我,你有什麼感覺?”

  文珠咄咄逼人。

  “我——”斯年無言。

  “很抱歉,很遺憾,是不是?”文珠透一口氣。“我實在不想跟你發脾氣,但,看到了你又忍不住!”

  “文珠——』”費烈搖頭。

  “我明白。”斯年點點頭。“或許——當年我是做得絕了一點。”

  “那——你可後悔?”文珠追問。

  斯年——可為當年之事後悔?

  蕙心和家瑞下班後一起到文珠的淺水灣別墅,這不過是一次普通聚會,不必緊張的,可是——她心裡就是好緊張,好像是第一次赴約一樣。

  赴約?她自己也笑了起來。全是老朋友,赴誰的約呢?講好了今天沒有陌生人的。

  她在去淺水灣的路途中,一直沉默著。

  經過花園的時候,已可以聽見文珠的笑鬧聲,這種場合有文珠在就不會出現冷場。

  家瑞笑看搖搖頭。

  “文珠就是這個樣子,天大的事笑幾聲也就算了,”家瑞說,“她從不為難自己。”

  “這是她的聰明,也是她的福氣。”蕙心由衷地說。

  家瑞沒再出聲,推開了那扇雕花木門。

  文珠從沙發上跳了起來,直奔蕙心面前。

  “來得這麼遲,我還真怕你黃牛了!”文珠叫。“來,來,看看誰來了?”

  蕙心上前兩步,看見穿著便裝的斯年坐在那兒。

  “嗨!斯年。”她努力使自己平靜著打招呼。

  斯年微微一笑,點點頭。

  “是不是?全是老朋友,沒有一個陌生人。”文珠眨眨眼睛又作個鬼臉。

  “斯年肯來,我很意外。”蕙心淡淡地。

  “神父也有自己的生活,除了神職之外,其他的和普通人是一樣的。”文珠說:“他為什麼不肯來?”

  蕙心看斯年一眼,沒有出聲。

  “其實除了不能結婚,不能做壞事之外,斯年什麼都能做。”家瑞也說。

  “費烈他們怎麼還沒來?”蕙心轉開了話題。

  “費烈要回家接太太,你知道這個時候最容易塞車,他最快也要四十分鐘才能到。”家瑞說。

  “我們——又要在海灘BARBQ?是嗎?”蕙心走向窗口。

  她是故意避開斯年的,她心中矛盾又緊張;似乎早有預感似的,她會見到斯年。

  “當然,傭人巳替我們預備好了,”文珠也跟了過來,往窗邊指一指,“喂!怎麼不坐過去跟斯年聊天?”

  後半句話她是壓低了聲音說的。

  “你認為我們還有什麼可聊的?”她問。“我真的不知道他會來,真的。”

  “如果知道了,你會怎麼樣?不來?”文珠問。

  “也許。”蕙心壓低了聲音。“事已至此,再多見凡次面又能如何?改變不了事實的。”

  “至少你們還可以做朋友。”文珠說。

  蕙心搖搖頭,再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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