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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但,我怕打擾你,你要拍拖的。”她說。

  “不,不,不,”他不知道在否認什麼:“不會打擾,不拍拖,很歡迎你來。”

  “真的?”她問。

  “真的。”他答。坦率、熱誠、真摯。

  她吸一口氣,胸口澎湃,有絲想流淚的感覺——不能流淚,不要表錯了情。

  “我會再去——下圍棋。但,我不是有那麼多時間。”她再吸一口氣,為自己留退路。

  “那不要緊,只要你來就行了!”他慢慢地說。黑亮的眼睛一直盯著她,好像——信心不知道從哪兒來到心中: “如果下圍棋太悶,我們——也可以出去看場電影或吃頓晚飯。”

  她的眼睛亮起來,高興得就要昏倒。

  “真的?”聲音卻發顫。

  “真的。”

  “啊——”她仰起頭,雙手捧著臉笑。漸漸地眼淚也流下來,變成哭笑不分。

  “曉晴——”他吃驚。 ?

  他並不懂女孩子,為什麼又哭又笑呢?他說錯了什麼嗎?

  她不理他。笑聲漸漸變成低泣,仰起的臉也垂下來。

  “曉晴,”他走向前,極自然地擁住她:“你是為什麼?你不高興我來?你生我氣?曉晴——”

  她深深吸一口氣,慢慢地抬起頭。

  “你為什麼——到現在才來?”她嗚咽著。

  “我——”他呆怔一下,立刻明白她這話的意思,情不自禁地雙手收緊、收緊,把她完全擁在懷裡:“我比較蠢,在感情方面。你原涼我!”

  “今天你為什麼會來?”她吸吸鼻子。

  “我也不知道。”他深深地望著她:“你仿佛是突然出現在我面前。你以前太小,我似乎從未看清楚你。後來——你十天沒來,我愈來愈想見你,就來了。”

  “但是溫若男——”

  “她是好朋友,現在也是;但不同你,我喜歡教你下圍棋,喜歡天天見到你,這不同。”

  她明白了,完全清楚地明白了。

  喜悅漸漸穩固,心中十分充實。

  “你——也可以到我家去。”她展開微笑。

  “可以嗎?你從來沒邀請過我。”他興奮地。

  “我不敢邀請,你一直當我小女孩兒。”

  “我忽視了你的成長,直到我突然看清楚你。”他放開她:“現在,你可以邀請我。”

  “你願意到我家來坐坐嗎?”她俏皮起來。

  “願意。”好像在教堂裡一樣。

  “走吧!”她主動握住他的手。

  前十分鐘和現在,她的心情相差何止千萬裡?現在滿天晴朗,萬里無雲,她輕鬆得想飛。

  這不是她夢寐以求的嗎?上帝對她實在太好了。

  曉晴每天以絕對快樂、興奮的心情等待放學,和雪凝一起回家,待冷敖回來之後聊天、下圍棋或出去看場電影什麼的,快樂得像小鳥。

  雖然如此,有時也會患得患失,疑幻疑真,她不能相信,真的已得到冷敖的感情。真那麼幸運?

  她在雪凝臥室裡做功課,隱隱聽到樓下傳來人聲,六點了,是冷敖回來了吧?

  “他回來了。”她對雪凝說。

  “不能這麼心急,連一點矜持都不要了?”

  “你跟我一起下樓!”

  “等我寫完這一條問題。”

  曉晴在門邊張望,坐立不安的。

  “寫完沒有?快點啦!”她催促著。

  雪凝還是從容不迫地寫完她的問題,這才站起來。

  “急成這樣子,你不必讀書,現在就結婚好了。”

  “如果他要求,我一定答應。”

  兩個人相偕下樓。

  走了一半,兩個人都停下來,因為她們聽見女人聲,溫若男?

  曉晴望望雪凝,她做一個鼓勵的表情。兩人齊步走完最後幾級樓梯。

  “啊——曉晴也在?”若男是有些誇張:“你的圍棋下得如何?要不要我指導你一盤?”

  曉晴看冷敖一眼,他只微笑。

  於是她也微微一笑,什麼都不說了。

  “等會兒若風也來,我們出去看電影好不好?”若男問。

  “我要溫書。”雪凝第一個反應。

  “我——也要。”曉晴遲疑一下。

  她當然想跟冷敖一起去,可是又不想在若男面前失面子,她只能硬著頭皮不去。

  “那麼只剩下我們三個?”若男望著冷敖。

  冷敖皺眉,搖搖頭:“大家都不要去,看電視也一樣。”

  曉睛臉上立刻有了微笑。若男卻瞪她一眼。

  “你不是從來不看電視的?”若男對著冷敖。

  “偶爾也看。”冷敖說。

  “明珠台的片集?”若男是故意的。

  “不。看我們自己中國人做戲有代入感,好與不好的感受直接些。”冷敖說。

  “你記得那些明星?”

  “曉晴告訴了我幾個名字。”他說。

  “你變了很多,冷敖。”若男遠遠盯著他。

  “不覺得。”他淡淡地笑。

  “剛認識你時好像不是這樣子的。”若男口氣很不滿意:“你不該是易變的人。”

  “變的是不是你的眼光?或你的新標準?”冷敖笑。

  “不,絕對不是。我是個不變的人,三十年來都是這樣子。除非死——否則我不會改變自己。”若男說。

  “太剛強,太固執。”冷敖說:“這樣子做人會不會太累?你固執己見,有沒有後悔過?”

  “沒有——至少目前沒有。”

  “我也曾是個固執己見的人,”冷敖搖搖頭:“後來我發覺有時妥協一下,適當的改變一下是極好的事。至少不為難自己……

  “你是說我該改變?”若男瞪大眼睛。

  “我沒有這麼說,我在說自己。”冷敖一貫的淡。

  “我很欣賞自己的性格。”若男提高聲音:“女性如我一向是值得驕傲的。”

  “是。”冷敖承認。

  “你們不覺得嗎?”若男轉頭看不發言的兩個女孩子:“我一手創立自己的事業、名譽、地位,我的一切全靠自己,也一力承擔自己的事。”

  “你快樂嗎?”雪凝問。

  “很快樂。”

  “你——不覺寂寞嗎?”雪凝再問。

  若男皺皺眉頭,下意識地看冷敖一眼,他一點表情也沒有。眉頭自然就放鬆了,她很好強。

  “不。怎麼會寂寞?我是非常忙碌的,如果我願意,每天都會有應酬。”她高傲地說。

  “難怪這一陣子都不見你來。”雪凝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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