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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你這人矛盾得很,」她笑:「我對你的家好奇,先去你家如何?」

  他做個手勢,示意她跟著來。

  他家不大,是五百多那種,一個人住也還可以,不很整齊也不太亂,很隨意,也很舒服。

  「坐。」他扔給她一罐汽水。

  「你站在牆邊,如果我不回家呢?」她問。

  「也就算了。」他淡淡地:「等到你固然好,等不到你也無所謂,反正我無心工作。」

  「通常你無心工作時做什麼?」

  「睡覺,或開車到處逛,或獨自一人喝悶酒。」

  「你是個頗正常的人。」

  「當然正常。你曾以為我不正常?」他反問。

  「你那行的人,總有點特殊性格,總有點怪僻。」

  「報紙、週刊渲染得多,其實哪有這種事。」他說:「我也不過做一份工作。」

  「難得你理智。你不像你的同行。」

  「別說我,你那冰山美人呢?」他問。

  「雪凝?她自然回家。」她笑:「怎麼弄了個冰山美人的怪名字?三十年前是否有個肉彈明星叫這外號?」

  「問倒了我。你那雪凝和肉彈聯想不到一起!」他也笑:「這麼冷的女孩兒還叫雪凝,真服了她父母了。」

  「她還姓冷。」

  「你開玩笑!」他大叫。

  「事實如此。她哥哥冷敖。好在不是驕傲的傲,否則真不得了。」

  「冷敖是你男朋友?」

  「誰說?冷敖連眼尾也不掃向我,他認為我太小。」

  「是。現在寫劇本、拍電影都不能太順理成章,要奇峰突出,要令人意想不到才好。」

  「人生不是寫劇本、拍電影。」

  「也差不多啦!」他坐在地毯上:「我們在反映現實。」

  「你——沒有朋友嗎?」她突然問。眼中是很理智、很智慧的光芒。

  「為什麼這樣問?」

  「以你的身份、地位、名氣,你不可能又悶又閑地站在別人大廈外面,等個不相熟的女孩子。」

  「說得很對。可是我等的不是不相熟的女孩子。」

  「請勿講臺詞,我不感動。」她說。

  「你感不感動與我有什麼關係?」他很認真:「你答應過有空一起聊天的,忘了嗎?」

  她望著他,定定地望著他。

  「不要當我是個特殊的人,我只不過是你鄰家的一個男孩子,好不好?」他很誠懇地。

  「好。」她笑了,非常開心:「以後你這個殷浩光只是鄰家的男孩兒,你不可能從我這兒得到任何優待。」

  「我希望的就是這樣。」他舒坦地靠在那兒:「所以我該說,實在很高興遇到了你。」

  「不是很高興遇到了冷雪凝?」

  「冷雪凝令我驚豔,只是如此,」他坦白地:「不可能成為我的朋友,我高攀不上。」

  「不要這麼說雪凝,其實她還是很」溫暖「的。」

  「她的溫暖是對你,不是對任何人。」

  「你倒瞭解她。」她笑:「甚至我們的講師都在她面前碰一鼻子灰。」

  坐在校園草地上,雪凝默默地望著遠方的雲,若有所思。曉晴在一邊盯著她好久,她都不覺。

  「冰山美人,你到底在想什麼?」曉晴忍不住。

  「冰山美人?」雪凝的視線收回來:「什麼意思?」

  「殷浩光說的,不過——算了,你不會記得這個人,他不是你的同類。」

  「是你的同類,於是你們成了朋友?」

  「機緣巧合,我們是鄰居。」曉晴笑:「自從經我開解之後,溫若風不再煩你了吧?」

  「他煩不了我。」雪凝淡淡地。

  「當然。你漠不動心,他自討苦吃。」

  「我還是尊敬他,他是講師。」

  「真想不到講師這兩個字就是他的罪狀。」曉晴笑:「若他早知,怕殺了他也不肯當講師。」

  「不要這麼講,其實也沒有什麼關係。」雪凝說:「我和他之間沒有共鳴。」

  「不說感覺嗎?」

  「感覺比共鳴模糊一些,有探索的意味,我認為比較更美些。」雪凝說:「我和他之間不用這兩個字。」

  「和誰才用這兩個字?鄒雨濃?」

  雪凝微微一笑,神秘莫測。

  「說對了,是不是?你們真的開始拍拖?」曉晴問。

  「不知道算不算拍拖,但每次見他,或接聽他的電話,那種感覺很好。」

  「你沒想過他那古怪的兒子嗎?」曉晴問。

  「與我有什麼關係?」

  「怎麼沒有呢?你跟他拍拖,將來他兒子難道與你沒有關係?」

  「那是好多年以後的事,而且拍拖、戀愛是我與他,即使是他兒子,我也感覺不到關係。」

  「以後呢?不結婚?」

  「戀愛的結果必然是結婚?我不會同意。」

  「那麼談一輩子戀愛?」

  「有什麼不可以?」雪凝理直氣壯:「一輩子在戀愛、在感覺、在探索當然比結婚好,為什麼不可以?」

  「我愈來愈不懂你了。」

  「怎麼會呢?我一直是這樣子,從小到大都是,又沒有變過,你怎麼會不懂?」雪凝說。

  「那就是我從來都沒有真正瞭解過你。」曉晴說。

  「你是故意找話來說,是不是?」雪凝笑了,她說:「如果我們倆還不瞭解,天下就沒有瞭解的人了。」

  「太武斷。雪凝,我發覺,你想的事,真的令我覺得意外。

  不知道是你變?或是我變?「

  「這問題很煩,別討論了。」雪凝說:「而且——曉晴——你變得複雜了。」

  「什麼意思?」

  「陳蔭一個,哥哥一個,又加上一個殷浩光,你不覺得太複雜?」

  「陳蔭是自願在我四周,與我無關。冷敖——我有希望嗎?他根本不把我放在眼中。殷浩光倒算是個朋友,我們很談得來。」

  「你到底喜歡誰?總要選定一個。」

  「喜歡冷敖。」曉晴想也不想:「但他已經被別人選定了!」

  「我覺得你做錯一件事,喜歡他而又沒讓他知道。」

  曉晴呆怔一下。

  「已經太遲了!」曉晴歎氣。

  「遲?我問你,如果把這份感情一直藏在心中,你甘心嗎?」雪凝望著她。

  「不甘心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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