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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兩人坐巴士到九龍,週末尖沙咀竟有那麼多人,簡直嚇死人。

  「沒有預期的情調。」曉晴說。

  「我想起日本的小咖啡座,」雪凝忽然說:「去年寒假我們去時不是坐過幾間?真的很不錯。」

  「那是日本情調。記不記得那個只會講幾個英文單詞的漂亮大男生?」曉晴有了笑容。

  「連樣子都記不住。」

  「那真是開心。他居然敢向你搭訕啊!」曉晴仿佛忘了自己煩惱:「後來知道是雞同鴨講,紅臉的樣子好可愛。」

  「我從來不覺日本人可愛。」

  「不要歧視,你真有那麼強的民族意識?」

  「誰知道?只是沒有興趣而已。」雪凝搖頭。

  「今年冬天我們再去,好不好?」

  「到時候再說。」雪凝在沉思:「如果我再去,當然不是為咖啡座的男生,我懷念山中日式的酒店。」

  「你真怪,那種榻榻米有什麼好?」

  「不知道。」

  叫了飲品之後,兩人又相對無言。

  「你為什麼情緒低落?」曉晴問。

  「不是低落,只是不高漲。」

  「嫌日子過得太平淡?」

  「不——生活圈子太小,身邊來來去去只有那麼些人,很悶。」

  「如果你願意,可以令男生排隊。」曉晴笑。

  「我想——我得罪了溫若風。」

  「是嗎?為什麼?我怎麼一點也不知道?」

  「很難講。」雪凝望著眼前的杯子:「也許我太不婉轉,但這是我心中的感覺。」

  「上課時他仍然時時望著你。」

  「我沒有再抬頭,我覺得很窘。」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也沒什麼。」雪凝不肯說:「我只是想他更明白些我的心意。」

  「直截了當地拒絕?」

  「他又沒真來追我?」雪凝搖頭。

  「放心,不會有事。」曉晴十分瞭解的樣子:「現在的男性們對女土、對小姐、對愛情已不再有耐性,不接受他,掉頭就走,不會等待。」

  「但願如此。」

  「根本如此。香港那麼多女孩子,漂亮的也不少,哪還能像十幾二十年前,愛了就一輩子,好好壞壞至死不悔。現在啊!現實極了。」

  「說得好像自己受了刺激。」

  「陳蔭不是不再來纏我了嗎?」曉晴笑:「多拒絕幾次,自然是知難而退。」

  「愛情在我們這一代真變了質?」雪凝問。

  「社會變了嘛!這個時代已沒有永恆事物,愛情不改變才是怪事。」曉晴笑:「你能要求一個油脂飛愛油脂妹生生世世?」

  雪凝被逗得笑起來。

  「總不能一概而論吧!」

  「不知道。我現在對冷敖一往情深;但絕對不但保遇到個更好的會不變心。」

  「你倒坦白。」雪凝吸一口氣。

  變心——是種怎樣的心理呢?是不是每個人都能試試這滋味?

  「真不明白?」曉晴指著窗外:「那麼多男男女女都雙雙對對,惟獨我們寂寞。」

  「若不是我們要求高,就是我們欠缺吸引力。」

  「才怪。」曉晴說:「看那一桌的兩個人,一進來就盯著我們。」

  「無聊。」雪凝的臉色更冷漠。

  「冷敖他們又是在家下圍棋、聊天?他們不厭?」

  「他們是他們,和我們不同。」雪凝有些不自在:「也許再過十年,我也會像他們。」

  「再過十年還不嫁?」

  「為什麼一定要嫁?」雪凝最不以為然:「沒有人規定人一定要結婚,尤其是女人。我最反對人說什麼適婚年齡。」

  「不跟你討論這種問題。」曉晴說:「我現在寂寞。」

  「真要命。要陳蔭出來陪你。」

  「世界上的事真如此,我愛的不愛我,不愛的人,又拚命追。」

  「別口響,說不定陳蔭已改了目標,你現在叫他還未必肯出來。」

  「女人真被動?」曉晴扮個鬼臉:「以前沒有溫若男,我還可以在冷敖面前亮亮相;現在只能單思了。」

  「沒這麼嚴重吧!」

  「冷敖——說過什麼嗎?」曉晴問。

  「他覺得和若男一起很愉快。」

  「夠了,這一句就夠了。」曉晴狠狠地吞下一塊芝士蛋糕:「我全無希望。」

  「明知沒希望就別再走這條路咯!」

  「明知山有虎,唉!大多數人都在重複著,一次又一次的做這種傻事。」

  「好,證明自己不傻,我們看電影去,笑片,笑一場出來什麼都不記得的那種。」雪凝說。

  「算了,我們回你家晚餐,至少看得見冷敖。」

  雪凝搖頭。癡心女子。

  一個男人走過來,是個穿得很時髦,樣子頗斯文又帶點藝術家味道的男孩子——不知道是否因為如此,他看來有一絲「姐」 氣,或者是錯覺。

  「我姓殷,是廣告公司的人,請問——」他盯著雪凝看:「有沒有興趣拍廣告。」

  雪凝原本冷漠的臉更加上一層冰霜。

  「沒興趣。」說話的是曉晴。

  「這是我的名片,」姓殷的留下一張名片:「可以考慮一下,有興趣可以給我電話。」

  他依然禮貌地微笑,然後轉身而去。

  「居然有這樣的事,」曉晴望望名片:「殷浩光,我好像在哪裡聽過這名字。」

  「原是極普通的名字。」雪凝說:「走吧!我已受到打擾,那男人還沒走。」

  「別這麼小氣!」曉晴笑:「人家又沒有惡意,那男人也不像壞人。」

  「壞人臉上有字啊!」

  「殷浩光,殷浩光——」曉晴默默地念著:「真是熟悉的名字——殷浩光,不記得。」

  「如果你想拍廣告,過去吧!」

  「人家看中的是你,我才不自作多情呢!」

  「真的快走。看,被這麼一搞,四周的人都在望我們,算什麼呢?」雪凝紅著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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