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席絹作品集 > 珠玉在側 | 上頁 下頁
三十


  她在人前總是戴著面具,必要時更可以是個演技精湛的演員。她演過憤怒與脆弱來鬆懈父親對她的提防,卻從來不曾有過真正脆弱的時候,她也不以為自己有。可現在,這情緒被程雪歌抓攫到了。

  姚子望第一個念頭是馬上武裝好自己,但在他那雙足以迷眩天下女人的眼眸注視下,她很快就放棄了。可能是,她今天真的太累了,不在乎這男人趁機將她探索透徹,日後用以扳倒她,變成她商場上的頭號敵人——

  又怎麼樣呢?反正人生是不斷的戰鬥,只有一再的征戰,才有活著的感覺。今天的夥伴,也可能是明天的死敵——

  總有一天,她與他,會成為陌路吧?

  於私,他會結婚、生子,會有自己的家庭與家人;於公,他會是個成功的企業家,會以大把鈔票買回她手中的「遠帆」股份,完全的當家作主,再也無須氣悶的被她在後頭垂簾聽政,像個傀儡皇帝似的。

  她會是他成功路上一抹急於遺忘的污點,不光采的壞回憶。

  很快很快,他會忘了她,不再出現在她面前,不會再來到她的公寓。下一次當她喝得爛醉時,只能自己爬回來,不會有人扶她一把,就跟以前一樣。

  這男人,不會是她的,永遠不會是她的——

  「你怎麼了?」她眼睛裡的水光,是他的錯覺嗎?

  「如果你現在不馬上走——」她突然說著。

  他的行為惹怒她了嗎?所以她想趕他走?當程雪歌正在這麼想時,一時不防,領帶被她抓住往前扯,害他整個人差點壓在她身上,幸好他及時以手肘頂在她枕頭的兩側。兩人頭顱靠得很近,他聽到她在耳邊吐氣似的呢喃道:「那你今晚就別想走了。」

  「姚子望——」程雪歌不敢置信的瞪著她,而且很快的手忙腳亂起來。因為她用力翻身,將他往床裡壓去,那雙冰冷的手正在解著他的衣扣,她的手很冰,也抖著,但並不妨礙她的決心——脫掉他的衣服。

  「你別這樣!別做出會讓你自己後悔的事!」他趕緊抓住她的手,覺得自己不只臉紅透了,可能全身都紅了。

  姚子望的臉也是紅的,雖然紅了,但她竟是一副嚴肅的表情:端著這樣的表情也就算了,居然還說得出這種話——

  「你聽過酒後亂性嗎?」

  「我不接受這種理由!」他低吼。該死的!她一定要這樣在他身上磨蹭嗎?要不是怕傷害到她,擺脫一個醉酒的女人並不困難。

  「那什麼理由是你願意接受的?」她嚴肅地問。

  「我不喜歡隨便的性關係!」不敢相信她還真敢問。

  「我喜歡你呀,所以並不隨便。」她笑,趁他雙手忙著壓住她的手,無暇它顧時,湊上唇,牢牢的吻住他。「我說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你,這樣是不是就可以了?」

  「姚子望!」程雪歌不知道她帶笑說出的話是真心還是哄騙,一股氣怒狂湧而上,決定不再讓她為所欲為。他們必須分開,不可以再這樣下去了,他的定力沒有他自以為的好,怕滿懷的怒火最終會轉化成欲火,讓他們之間似友非友的關係變質得更加厘不清。「你在發酒瘋,我不想理你!我會忘掉你今天晚上所說的醉話,你——」

  沒能說出更多的話,因為他的唇又被吻住,而他不知何時光裸了的胸膛,被她一雙冰冷得沒有溫度的手給貼上。

  「我好冷——」她埋首在他頸項間。「你說你會忘了今晚的一切,那麼你還顧忌些什麼?既然會忘記,還有什麼是不能做的?」他的身體好溫暖——

  「姚——」說的是什麼話!程雪歌無意屈服,但爬滿身的高熱讓他意志力不再那麼堅決。

  他怎麼可能與姚子望上床呢?怎麼可能呢?對他而言,姚子望永遠是沒有性別的存在,他想過打倒她、勝過她,想過各種可能,就是沒想過有一天會與她在床上體膚相親,產生這種親密關係。

  他不喜歡強勢的女人,不喜歡被勉強,他尤其不喜歡姚子望,認為她是他今生的對手與超越的目標——

  可是——

  她的手好冰,她的身體也好冰,她在發抖,全身都在抖,雖然不斷吻著他,但那神情像在等他隨時狠狠的甩開她、痛駡她不知廉恥似的,所以已經戴好了一張叫做「無所謂」的面具等著。

  她在害怕嗎?她在等待他兇狠的拒絕與羞辱嗎?

  程雪歌漸漸的不再閃躲,反而追逐著她的眼神,而此時行為大膽的她,卻完全不敢迎向他的注視——

  她在害怕吧?害怕看到他眼中的不齒,深信他眼中除了痛恨的情緒外,不會有什麼別的,所以她不敢看——

  程雪歌歎了口氣,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但如果今晚一定會有什麼事發生,他也無力阻止了;他的身體被撩起了火苗,他的心情百般複雜,什麼都厘不清了,都亂了——

  姚子望對他而言,還有其它可能性嗎?

  過了今晚,想必他會為此頭痛上非常、非常的久。

  昨夜——推給「發酒瘋」去逃避現實,可以嗎?

  幾乎是一醒過來,姚子望便在心底暗自呻吟,不知道該怎麼將這個情況收拾善後。活到三十幾歲,她很少遇到解決不了的難題——當然,這種押男人上床的事,以前也從沒做過就是了。

  她是發了什麼瘋去碰程雪歌?明知道這男人不是她碰得起的。還有,她明明對他從來沒有遐想的呀,為什麼昨夜卻死抓著他不放?她從不以為自己是趙冠麗那一類的人,但現在,她一點也不敢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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