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席絹 > 這個男人有點酷 | 上頁 下頁
一〇


  要說韓弄潮有理由對童笑生死前捉弄的計謀咬牙切齒,其實管又寒更有理由去挖那老傢伙的遺體出來鞭屍!

  在知曉童笑生遺書中曖昧的語氣原來是指弄得江湖沸騰,興起尋寶熱之後,他還能平靜得文風不動,代表這二十年來受童笑生的訓練沒有白費;只要當他很無聊,那麼事件的好笑好氣,都不足以使他撼動。

  但——該死的,那老傢伙這次做得實在氣人。那老鬼當真不會坐視他太輕易得到百寶箱與醫書?不僅弄來二十道謎題要他一一揣測,再畫上一張足以使人看得發瘋的圖表,居然,居然連整個江湖也要拖下水一同攪和,讓他更無法平靜去尋得原本就該屬於他的東西?

  那個超級無聊、舉世無匹的瘋老鬼!

  要說生性嚴謹、少言少怒的他會不氣是不可能的事。但氣又如何?眼前的困難還是要解決。他無意闖蕩江湖,自然就不可能向世人宣稱他就是童笑生唯一的門生。那樣一來,他勢必得像所有汲汲於名利的江湖人一般,陷入這場爭奪戰中了。

  而最令管又寒切齒不已的,是他不相信童笑生會放棄把他的存在宣告於世人——畢竟只有這樣才能弄翻他的平靜生活,並且引起他少見的狂怒。

  如果他不願讓童笑生的計策得逞,他就得在所有人之前解開童笑生對江湖人發出的三道指示。

  目前二十道謎題已破解了四道,沿著圖表的方向來到此地,他可不會呆呆地相信那三道指示可查出百寶箱的去處,反倒有可能出現的謎底是他——一個童笑生的唯一門生。到時會沾上的麻煩可精采得足以使那老瘋子在九泉之下狂笑到投胎後成為有史以來第一位下巴脫臼、笑著出生的怪嬰!

  也許那三道指示只是無意異地捉弄人;也許指示的事根本不會牽扯到他!但凡事先往最壞的方面設想,總不會有錯的!至少面對他的師父,絕對掉以輕心不得。

  人多的地方一向是他極力要避開的,生性的冷淡閒適,情願與山光水色合而為一,而不往人群中尋求爾虞我詐的友情溫暖;更別說以俠義為名目,私底下卻私慾橫流的江湖了。他是沒有任何雄心壯志的,也不接受自己身外多餘的讚揚與包袱。

  但,如今,他身邊跳來了個小丫頭,一個比他更不染世俗、不明世道險惡的小丫頭,而且還是個美麗不可方物的女子。在乍見時被她莫名其妙,而自己一時心軟的纏上,在初時趕了一兩次,卻趕不走她後,十天半個月下來,耳朵已經習慣了她的聒噪,也就不曾再趕她了。再趕也是枉然,已經不是她肯不肯走的問題了,而是他的心腸不夠硬,唉——那個小丫頭——

  才想著她,她就「蹦」進了他的房間,帶著一身沐浴過後的馨香。

  「管大哥,明天我們要與那兩個公子哥一同上山嗎?還是我們先偷偷地上去?」弄潮半濕的秀髮亂七八糟地披散在身後,像個頑皮的娃兒似的,扯著他的衣袖就直問著,也不管自己衣衫不合宜,秀髮貼在背後弄濕了背部的衣料。

  管又寒可看不過去了!他是個樸素且一絲不苟的人,自然見不得一個丫頭如此不修邊幅,拉著她就替她擦乾秀髮起來。一時之間倒也無法想到男女授受不親那回事;大多時候,要把她當「閨秀」看是很困難的!日子久了,與其說當她是妹妹,還不如說當她是兄弟來看:反正是甩不開她了。

  弄潮可不覺得有何不妥,反正她每一晚睡不著就直接往他這邊跑,此時讓他擦髮絲也覺得很自然,背對著他坐在椅子上,她又開口道:「我想,還是我們先上去好了,免得一路上又要聽他們說些無聊的事。那個慕容飛雲最討厭了,動不動就甩扇子,一副很風流名仕的樣子,一席話談下來,光看他甩扇子就夠我頭暈了;至於那個韓震須倒是還不錯,只可惜他也是想要寶物的,那麼我就多一個對手了。」

  管又寒這才問出一直擺在心中的話:「妳要救誰?」

  「我娘娘。」她聲音沉靜了下來:「你知道嗎?我娘娘是個好美好美,像仙子一般的大美人喔!只可惜打一出生,就教我那太姥姥給弄瞎了眼,一輩子沒見過世間的一草一木,更別說見過我那爹爹了!我爹爹這二十年來訪遍名醫,就是想治好我娘的雙眼,卻只得到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我一直知道的,我娘這般美好如天仙的人,唯一的渴望是有朝一日能看到我爹爹與子女的模樣,即使只有短暫的一眼也好。所以,我一定要得到童笑生的遺物。」

  「只得到醫書與寶箱,沒有大夫也是徒然。」

  「不然還能怎麼辦?去找童笑生的墳,挖出屍體來搖醒他嗎?至少那堆東西存著,就是希望。聽說那怪醫生前醫治人有一個怪癖,就是當他想救某人時,某人就得付出一項巨大的代價,如果財富是那人最重要的,那他就會要那人所有財富;如果讀書是病人最視若性命的,他就會要求病人五年內不可碰書本、不許寫字做文章。聽說他還牽了幾對紅線,都是貧富差距甚大的婚配呢!如果童笑生還活著,就不知道他會要求我付出什麼了。」

  「他已經死了。」但是老傢伙的「精神」長存。管又寒心中歎了口氣,他並不苟同童笑生的做法。但早年學醫時,早已立了誓,除去貧苦平民分文不收外,凡江湖人或其他,若是向他要求醫助,他就得取走一樣他人心目中的珍寶。那是怪老頭畢生唯一的堅持;而他立了誓,斷然得遵守。

  「又寒,你猜童笑生會向我要求什麼?」弄潮轉身問他。

  管又寒警覺地審視她:「原本妳準備付出什麼?」

  「我的貞節。」好像沒聽說過童笑生有做過這種事,但貞節的身子是她僅有的「貴重物品」。

  「該死的!妳居然如此輕賤自己?」他低吼地叫了出口。不期然的怒氣炙燙了他的眼,也嚇著了弄潮。

  「我——只是想——想——」她結結巴巴地說著,卻發現一向伶俐的口舌煞時失去了功能,什麼話也擠不出來了,心下直後悔著有這種坦率——可是,他未免太生氣了?他應該面無表情才對呀!反正那老傢伙死了,還能要求她什麼呢?要是他沒死,卻不要臉地提那種要求,她也會將那老頭給亂棒打死。

  「住口!」他放開她,起身面對窗外平撫自己的怒氣。她怎麼可以這麼想?利用自己的身體來達到目的?一如那些在江湖上行走的女子與——妓女——她怎麼可以?

  「我什麼也沒有,除了身體,我沒有更珍貴的東西可以給人了!」她無措地抓著自己的秀髮:「何況他死了呀!」

  「如果妳當真需要那些珍寶,不是童笑生,也可能是任何一個人,那妳也會獻身給得到寶物的人,不是嗎?」他的語氣陰寒。

  「才不。我會是第一個得到寶物的人!我的身體不會給任何臭男人的,我只給我的心上人!」弄潮抓住他一隻手,看不到他隱約黑暗中的表情;而他,當然也看不到她眼中藏著的戀慕,她又道:「何時,我才能不再是你的累贅呢?」

  到那時。他才會看見她的真情纏繞在他七情不動的身上吧!到那時,他會——有一點點愛上她吧?

  到那時——會是何時?

  黑暗中,隔開了彼此的視線,各自悠然長歎——

  ***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