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席絹作品集 > 嬰粟的情人 | 上頁 下頁
三十七


  「你們為何而來?」她沒有忘了這兩人尚未說出來意。與王競堯之間的事,和他人無干,即使他們都認為有權利干涉,但那畢竟是他與她的事。

  龐非阻止黃順伶傾瀉更多的妒意,先開口道:「王氏集團目前已陷入某種蓄意的危機中,即使不太可能,但我仍大膽假設,競堯存心使王氏所有相關企業破產。否則以他的能力,怎麼可能在接掌公司主控權二個月後就讓這麼大的集團陷入危機?」

  對王家集團的興衰,何憐幽是不甚在意的,不過聽到王競堯近幾個月的作為,她笑答:「由另一面來看,也只有像他這麼有能力的人才會輕易弄垮一家老字型大小的大財團。不是嗎?」

  「我們千料萬想也沒料到他會拿財富開玩笑。與老爺子鬥智何須弄到這地步?一旦沒了財富,他什麼也不能做了!」龐非低吼!他真的不願去想王競堯會企圖讓自己破產,那並不是件光榮的事,他的膽大狂放應有個限度。告訴了何憐幽這個事實,無非是想讓她產生擔憂,進而力阻王競堯做出瘋狂的事。她的優渥生活全來自王競堯,如果她不笨,應會明白王氏若破產了,對她並沒好處。可是,這女人居然以冷笑來應對,他真的不明白這女人的思考模式,也難怪她如此合王競堯胃口了!近年來,他離王競堯愈來愈遠,已遠到陌生的地步,所以連他也有些忌妒起能如此親近王的人。

  「你要知道,一旦王家垮了,你就不會再有華宅美食度日?而,似你這種連學歷都沒有的人,只能去當女工度日,或當酒女。現在不是扮清高的時刻,我沒有要求競堯放棄你,只希望你能合作,為了我們更好的生活!我們真的不明白他心中想什麼,此時你是最有法子親近他、左右他的人,你合作一些吧!」黃順伶的語氣由尖酸到商量,由哭澀到威脅。可見何憐幽是她心中多面沉重的「疙瘩」了。

  何憐幽拾起桌上一朵蘭花,細細端詳,心中有些了悟王競堯果真在保護她,更不願她沾染到金錢物欲的一切醜惡。為了保持她的完好,他甚至不惜打造一個又一個牢籠讓她與世隔絕。方式也許是錯的,但不可否認,有效的保護她至今。她依然不懂金錢對她的用處,所以才不理解一旦王競堯一文不名後,會有何不同,他依然是王競堯不是嗎?依然是那個獨一無二的人!

  為什麼其他人會如此慌恐呢?他們看重的,到底是財富、是地位,還是活生生的王競堯?

  他們怎麼會不明白呢?如果王競堯有能力摧毀大片江山,當然就會有本事再創一片更好的新世界。為什麼他們會怕成這般?連尊貴的「王太太」都放下身段來乞求於她。當王競堯的名字不再代表財富權勢,那他們會如何看他?這是很值得玩味的。

  生活的好壞,也不過是三餐一眠。她跟了他,若有錢,錦衣玉食?沒錢,依然三餐少不去半頓。她幾曾對他的富可敵國心動崇拜過?

  對了,母親與另兩個生死未卜的弟弟們,他們是最需要錢的一群。可是,二年了,她已算仁至義盡,當王競堯再也負擔不起時,他們只好自求多福了。一旦母親不再向他拿錢,她的心會感覺解脫一些?交了心之後,「賣身」行為顯得低下,夠了!也得他願意當人的金山銀山。

  黃順伶忍受不了她的沉默,更不能諒解她的悠閒,那簡直是在諷刺她的毛燥似的!揮手打散了那朵蘭花!

  「你怎麼說?」

  「我只是一個情婦而已,沒有動搖他的本事。」她低首看著地板上的蘭花被高跟鞋踩碎。

  「你——」

  「順伶!」龐非將黃順伶壓坐在沙發中。「別說了。」他歎了口氣。「他的敵人不少,只因他家大業大,有所忌憚,一旦他什麼都沒有了,無異是給人報仇宰割的機會,到時,連你們母女也會有危險的。」

  「我並沒有太恐懼,你是不是很失望?」

  問得龐非啞口無言!他們果真來錯了!但,能任事情一直這樣下去嗎?眼睜睜看「王氏」五十年的事業垮得再也站不起來?那王老爺子豈不——氣死了?目前尚無人敢向半退休的老爺子告知這個事實。但公司再這麼下去,他是總有一天會知道的!

  為什麼?他們祖孫兩人之間到底有何恩怨?如果是純粹的意氣之爭,那有可能弄成這地步?到底有什麼原因?

  王競堯心中在想什麼?龐非打了個寒顫!

  ***

  兩個月後,「王氏集團」——全臺灣最富有的財團垮了!負責人王億豪並以多項罪名被提起公訴。除了惡意倒閉外,也牽涉公共工程的舞幣與不法政治獻金,甚至連十年前大手筆買票的事也被揭發出來。

  來不及給王億豪調資金的時間,法院已將所有王氏公司拍賣給一家日商集團接手。一夕之間,烜赫了半世紀的王家,連立足之地都沒有了!最大的祖宅也被賣掉還債。王億豪受不了此打擊,中風住院,昏迷了十天才清醒,但也只剩少部分器官有知覺了!只能聽、看,不能讀寫,胸部以下全部癱瘓。叱吒風雲大半生的人,居然以此淒涼的面貌度殘日!然而,事情還沒終止,官司正打得如火如荼,記者如潮水般無孔不入的湧來!他頹廢的窩囊姿態全刊登在各大報,王億豪幾乎希望自己是死去的!

  一息尚存,是為了等待一個真相!為什麼?他的繼承認為什麼要這麼對他?而且看來計畫了很久,否則為何高階主管與董事之間,只有他沒有涉入官司?這是預謀事件!而他居然一直沒發覺他的孫子竟這麼恨他!也在近來才了悟,他這輩子唯一控制不了的人就是王競堯!悲哀的是他一直以為他可以。

  一身窩囊的躺在特等病房中,昔日叱吒風雲的意氣風發已不復見,每日湧來的奚落與閑言只使他的生命力流失得更快。他一手建立起來的江山,毀在晚年的一時失察,他真的想不到王競堯會以這種方式來徹底打垮他!果真使對了方法,只差沒有親手殺死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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