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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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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習慣了。如果你沒事了——」打發人的意態很明顯。她現在只想一個人蒙在棉被裏哭。 「有事。」拒絕被打發,很快地打斷她話尾道:「我很抱歉那天那樣對待你。也許我對朋友的要求過分嚴苛,總以為自己赤忱相對,別人也該是如此,才會對謊言特別憎惡、不能忍受。我很抱歉對你發脾氣。」 她瞪大眼,像看怪物一般的看他! 楊敦日又道: 「你的身世太過離奇,致使你有難言之隱。如果不是聽到了你那些朋友的說明,別人絕難相信這種事竟會在二十一世紀發生,所以請原諒我只是世俗人,從沒在你的立場上去體諒你的苦衷。如果今天是我發生這種事,我恐怕也是相同的處理方式,不,只怕更糟。至少你是試圖讓我瞭解的,縱使一切聽起來荒誕不可思議。」 范喜言一顆心高高吊起。 「你——你相信?並且接受嗎?我對你們這個世界的人而言,幾乎像是外星人了。」 事實都擺在眼前了,不接受又如何?何況—— 「如果這是另一種欺騙,我也認了。」 「為什麼?」他不是最痛恨欺騙的嗎?還是——他已不再拿她當朋友看了?她心為此而一沉。 楊敦日聳聳肩,給了個避重就輕的答案—— 「看在你為我挑好看的衣服的分上。」 「嘎?啥?」 他轉了個身。今天穿的是玄黑色的中山裝,看起來有黑道教父的架勢,但因身材厚實,所以不顯霸氣,反而穩重可親。 「別人都說我瘦了,穿衣服變得好看很多。其實我一公斤也沒掉,只能說這些衣服有化腐朽為神奇的魔力,很感謝你。」 「不、不必謝,你原本就是好看的啊!」她嘖嚅著。 「你的審美觀實在異於常人。」他笑。又道:「不過,我不希望這或許是因為我身形肖似你——夫君的原因,才使你將我當成——朋友來看。」目光轉為探索與犀利。 「怎麼會?不是的,他一點兒也不好看,瘦得像皮猴也似。若是長得像你,我怎麼可能從來不思念他呢?我——」猛然摀住自己的胡言亂語,不敢相信自己竟這麼說。這這這——豈不是愈描愈黑了。 楊敦日望著她。為免兩造之間陷入無比的尷尬中,他極力保持平和無波的面孔,但其實心中是震動不已的。厭惡嗎?不,不是厭惡感,像是有某種了然的竊喜,欣然地接受她這種失言,滿足了他純男性的虛榮感。 咬住下唇,她別開頭,不自在地問: 「你來厭茶,要做啥?」轉個話題,好早早打發他走人,那她才好拿棉被把自己給埋了。噢!丟死人了。 來做啥?原本他是來問個清楚明白,不過現下他現瞭解了大致的情況,倒也不必多問,算是明白了。他看向繡架,腦袋立即一轉,有了好主意—— 「你要不要接一份臨時工作,很適合你的。」 「工、工作?」失望濃濃湧上。還以為他是要來說些什麼的,比如說「還是好朋友」這類教人開心的話呀,他沒準備要說嗎? 「嗯,工作,在盛唐文物展裏扮成唐代仕女,示範『刺繡』這項早已絕跡的工藝,如何?」 「我沒空!」突生一股氣,她拒絕。 「這麼無情。」他雙手插進褲袋裏,拖著腳步往幾步外的房門走去,口氣有淡淡的欷歔:「這年頭啊,即使是好朋友也不會有雪中送炭的,我在期望什麼呢?」 日光燈將他蕭索的厚實背影照出一片飄零,一副「千山我獨行,不必相送」的樣子—— 三步,二步,一步—— 「朋、朋友?你還認我是朋友?真的?」她衝過來抓住他衣袖,驚喜又急切地又問:「不氣我了?是嗎?」 他笑。回頭瞄她,不給答案,只道: 「晚上到士林夜市吃一頓吧,我請。」 呀!他在逗她,當她提心吊膽時,他卻好整以暇地逗她,真是太可惡了!她怎麼可以就這樣原諒他?不原諒、不原諒! 「請我吃一頓?」她磨牙問。 「如何?」他揚眉。「不願意?」 「當然——」刁他、吊他,讓他也害怕一下。她揚起下巴,想拒絕,用力地拒絕——「好。」 唉,她是心軟又重朋友的范喜言啊! 很挫敗,但不知為什麼一股子冒上來的快樂,馬上就把那幾不可見的挫敗感給沖到天外天去了。 他們又是好朋友了!真棒。 §第八章 好朋友啊—— 楊敦日正驅車前往盛唐文物展的主辦人公司,車上載的是范喜言,這個困擾他思緒的女子。雖然他一直也是這麼認定,但現下,也許他要的不只是「好朋友」這個身分。 有一種他想抓攫、守住的情動,漫湧在胸臆之間,一日日茁壯,再不能自持。 他是個務實的人,很快就想到兩人之間橫亙著的阻礙,在他不滿足於只是朋友之後,那些必須解決的問題,比如說——她的已婚身分、她的來自唐朝。這都讓他覺得困擾,畢竟他沒想過有朝一日會去招惹已婚婦女—— 唐朝,好遠啊!想叫她回去討份休書——古代是這詞兒沒錯吧?都深感困難重重。 千迴百轉的腦袋最後只餘一種阿Q式的自我安慰來讓自己好過一些:至少他不必擔心有某個男人跳出來告他妨礙家庭,誘拐已婚婦女。 唉——他又何嘗願意如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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