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席絹作品集 > 喜言是非 | 上頁 下頁 |
三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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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車停好,繞過車身替她開車門。她給了一抹笑,道謝下車。 他突地一問:「你在唐代搭車出門時,誰替你掀簾扶持?」 她以為他只是好奇心起,笑道:「自然是丫鬟啊。還有馬夫得搬凳來讓我墊腳下車呢!」 「看來你出身相當良好。」放到現代來看,就是一般的殷富之家了吧? 範喜言笑著搖頭:「小康之家。靠著一些薄田收租度日,哪什麼好出身可言。我身邊也不過一名丫鬟伺候而已。娘家算起來裡外就十個傭僕照應。你可別瞧現代人都請不起傭人,那是因為現代傭人工資高,況且你們生活如此便利,也不必請人洗茅廁、汲水、劈柴、煮食、養馬什麼的。要是我們那邊也有水有電有宅急便,哪還需這麼許多人在宅內忙碌?再有,我們那兒買一名丫鬟只需數十兩就可簽下她二十年的青春了,這邊哪有可能是不?」 「也是。」看來她對二十一世紀最大的感動便是自來水、瓦斯、電,這些他們習以為常的東西。他狀似不經心地問:「那麼你夫家呢?情況比較好吧?」 兩人走向電梯。 她點頭:「他家裡算是富有了,是我們縣城裡,數一數二的米商。人口多又雜,傭僕五、六十個,總是一副富貴大爺的排場與陣仗,每次出個門都浩浩蕩蕩地,很討人厭。我不喜歡那些人。」 「但你還是嫁進去了。」電梯門滑開,他一手抵著她背走進去,按下十八樓的燈鍵。 「至少我夫君是個不討人厭的斯文人。」 「你──喜歡他?」他問得很慎重。 她一怔,一時沒能回答。 他再追問:「喜歡嗎?」這種事需要想那麼久嗎? 「我──應該算是喜歡他吧。可這種喜歡,其實是源自『不討厭』那種感覺。因為當時上門求親的人都令我厭惡,可我必須選一個啊,否則年紀就太大了,不容我再挑三揀四地蹉跎下去。以你們現代人的眼光來說,一定很不可思議吧?十七、八歲就要拍定自己的人生,頂多見過丈夫一面,就這麼底定終身。哪像現在,大夥交往數月到數年,用一段時間來確定兩方要不要組成家庭。」如果可以,她也希望自己能有更多時間、更多選擇的。但很可惜,她已經不再有資格。 叮咚,電梯到達。 兩人走出去。十八樓有三間公司,他們走向左邊。「漢唐盛世」的招牌以古字呈現,龍飛鳳舞于黑底金字的匾額上。大門兩邊分站著二座複製的秦俑。 範喜言忍不住搓搓雙臂。 「就算是喜愛歷史,也犯不著擺人家陪葬的東西吧?弄得像墓陵對他有啥兒好處?」 「證明他是古玩專家嘍!」他推她往裡頭走。 一進大門,範喜言雙眼瞪大,無比震驚地看著那陳列一整牆的肚兜兒。老天爺,怎能把閨女的貼身小衣堂而皇之地掛來廳堂之上?成何體統?羞也不羞!就這麼一件一件地裱起來。看那兜衣破舊的程度,那顯然是以前有人穿過的,搞不好還是從哪個閨女的墓穴裡偷來的,真是太可怕了。用二十一世紀的說詞來形容的話,就兩個字──變態! 「怎麼?這些小衣服有何不對?」楊敦日在櫃檯登記姓名等通報,也跟著看向牆上那十來件不同年代的兜衣。在她耳邊問:「你以前真的穿這種東西當內衣嗎?」 她面頰微暈,不想答。 「我問得不恰當嗎?」沒料到她在這種事上這般保守。他真覺得她是古典加現代的矛盾綜合體。 「你不知道有些事只屬於女性自個兒能聊的話題,男性不許問的嗎?」她嗔他。 他揚眉,故作不解:「是嗎?哪有這回事。」 「有呀!就像你們男人也有不能說的事兒,像──」 「像什麼?」他逗她。見她停頓不語,也知道是沒臉說出來的例子,壞心地偏要追問。 她瞪眼,舌頭像被貓叼走也似。最後側轉過身,不理會他。不正經!她心中恨恨地咒著。 他笑出聲,惹來她更多的瞪眼,但他卻一點悔改的意思也沒有。 「楊先生,我們經理請您進去。他的辦公室在裡頭右手邊那扇檜木門,直接進去就可以了。」櫃檯小姐指引著。 「多謝。」他點頭、拉著範喜言的手往裡頭走去。 啊,他怎麼可以牽她的手?這是不成的── 正想提醒他的不合宜時,他卻指著另一邊的牆道:「唐代應該還沒開始纏足吧?」 「當然沒有。多可怕的酷刑,真不知道那些女人在自虐些什麼,把自己搞成殘障,真不象話!」她立即慷慨激昂了起來,當下忘了自個的小手正被男性握著。她生平最痛恨所有不公不義的事了。「要是我晚生個兩百年,落在宋朝什麼朝的,一定要反抗這種不人道的事!」 「我相信你一定會。」他優閑地應著。空著的左手又指向另一區陳列物:「那是什麼?不是中東婦女出門所使用的面罩嗎?」 她看將過去,「啊」了一聲道:「這是吐谷渾那一帶異族傳來中原的東西,叫冪籬。那冪籬原本被外族人用來遮蔽風砂與日曬,到了中原倒成了婦人們出門時,不讓人瞧見容貌的用品了。不過它沒帷帽好用──呀,這就是帷帽。」她拉他走向一處放置斗笠的地方。 「這是草帽嘛,農夫下田時都戴這個防日遮雨。差別只在沒有帽沿這一片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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