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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周於立偏要找碴:

  「我們也可以陪你一道飲酒作樂呀!可每次都苦候不到你的邀請。」

  「不同的,不同的!」她說不清,但楊與她們是不一樣的啊。

  康柔雲歎口氣:

  「可憐的孩子,你愛上他了。」

  這結論讓兩人同時胸口一震。

  像是將頭埋在土裏的鴕鳥,她不肯從雙臂裏抬起,只一逕地道:

  「不是的!我不能愛上他,我是有夫君的人哪!」

  這話,是在說服他人還是在警告自己,她也弄不清,只有心口兀自難受得緊。

  「你與唐代那個丈夫相距一千多年,等於他已經死啦!寡婦有再追求幸福的權利的,你何必拿這種理由來自苦?」周子立道。

  范晴湊過來追加幾句:

  「何況你又不愛你丈夫,幹嘛堅持獨身終老?我可是先提醒你,我們這邊沒有『貞節牌坊』這種鬼東西。」

  范喜言反問道:

  「你怎麼知道我不愛他了?他其實人還不錯,父母詢問於我,我點頭後,婚事才定案的。」這難道就不是愛了嗎?她是決定要愛他才嫁他的,縱使常義風有諸多她看不過去的缺點,但——

  「古代的婚姻本來就跟愛情畫不上等號。比如說,你不會因為見不到丈夫而失魂落魄,但你會對那個楊先生失魂落魄;你從來不談你丈夫的事,但你會對我們說楊先生的事,而且還生怕我們出口批評,捍衛的姿態相當高昂。現在,你要死不活,想回家,怨天怨地的,當真是因為對未來的惶恐、對自己存在的價值存疑嗎?不,我認為你全都只是因為楊先生對你的態度。你太在意他了。」周子立持平地分析。

  「子立,我不是的。你為什麼一直要談成我真的愛他似的?我是已婚女子,我——」

  「結過婚不代表你能夠從此鎖上心,不再為別的男人心動,不然世上就不會有那麼多外遇了——噢!」康柔雲被范晴狠狠拐去一肘子,戛止了烏鴉言論。

  外遇!

  不!她不會外遇,她不是水性楊花的女人,不是!她絕不會成為那種她最深惡痛絕的女人!

  「我們是朋友!朋友!朋——友!再也沒有別的了,要我斬雞頭發誓嗎——」

  她霍地跳起來,轉過身大吼,但沒料到正對著她的竟是——

  楊敦日!

  ***

  「這就是你生活起居的地方?」他問。

  「嗯——」悶悶的輕應。

  楊敦日在小小數坪大的有限空間裏走來走去,一直不知道她就住在厭茶樓上。而她的私有物少得可憐。

  他的眼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單人床旁的繡架上。這造型奇特的東西,一入門就牢牢吸引住他的目光。

  「這是什麼?」他相當驚奇地輕撫著鵝黃繡布上那隻才繡了一半的飛鷹。多麼精致的繡工,下針的細膩度,毫不遜於機器所繡出來的,並且更多了股栩栩如生的靈活感。現代的女人,哪個還會這個?

  又一項她並非現代人的證明。

  似乎,他已經接受了她是古代唐朝人這個荒謬的說詞,雖不可思議,但又有什麼不可能呢?

  怯怯地,她道:

  「別人央我繡的,一向都是柔雲在替我打理。」她的繡品非常搶手,常常拿到令她咋舌的酬勞。而康柔雲也真的很敢,老向那些收藏者獅子大開口。

  「繡得很好。」他道。

  「謝謝。」仍是小小聲地應。

  這,都只是客套的場面話。

  三分鐘前,她在大吼大叫完後,即看到楊敦日變戲法似的出現在眼前,嚇得她恨不得一昏了事,最好馬上劈下一道疾雷將她打回唐朝去,別教她面對這種尷尬。

  但啥也沒發生。北風依然吹、天氣依然冷,日子是尋常冬天的模樣,而且氣氛很是僵凝。

  然後,周子立建議他們上樓談一談,給他們獨處的空間。他們也就無異議地上來了。

  該說些什麼呢?剛才,他到底聽到多少?

  她有點如釋重負,卻也有新起的提心吊膽,兩相煎熬,讓她無語。

  「你——來多久了?」他問。

  「一、一年多了。」她乖乖地回答。

  「怎麼來的?」他看向她,仔細看著這個可能真的是來自一千年前的女子。

  她苦笑地答: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也是,他真的問了傻問題。

  「抱歉。」又問:「有試過怎麼回去嗎?」

  范喜言苦澀道:

  「我不知道該怎麼試。學小說裏面教的去跳崖?給車撞?在雷電交加的夜裏奔跑?這太荒唐了,我既然並非那麼來,就不可能這麼去。」

  他忍不住走上前輕拍她肩。拍了幾下,才猛地住手:

  「呃——我這動作,算是冒犯吧?」

  她點頭:

  「在我們那兒,這是不合宜的。可,這兒不算,我早已適應過來了。」

  「很辛苦吧?」滿肚子的好奇與疑問,但並不適宜在她情緒這般低落時討論這些來滿足他的好奇心。何況,比起這些,還有其他更重要的得先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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