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席絹作品集 > 喜言是非 | 上頁 下頁
二十八


  揮開那雙作惡的手,她意興闌珊地趴在櫃檯上,全身沒半分力氣。

  「我要回家。」她悶聲地道:「告訴我怎麼回家!」

  周子立坐在她身邊,問著大家一致的疑問:「你到底是受了什麼刺激?」

  「我是假的,身分假的,過往經歷一片空白,我不知道如何讓人相信我是平空出現的,於是無法自圓其說的來處便成了一個謊,圓不了的謊,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她嗚咽出聲。

  範晴問:「是誰讓你這麼沮喪的?」

  「不是誰,而是我總要面對這個的!在二十一世紀,我根本不該存在,但我卻在。這到底是怎樣的捉弄啊?」

  王伶想了下,以她一貫的樂天派道:「如果發生在我身上,我會覺得是數十億人裡唯一有的奇緣耶。想想看『尼羅河女兒』,還有很棒很棒的『來自遠方』,噢,我的伊克──」

  「那請問喜言的伊克在哪裡?」範晴忍不住吐槽。

  「會不會就是那個楊敦日?他們相戀相愛,然後順便解救世界,化解第三次世界大戰危機──」

  「以厭茶店員的身分?」康柔雲實在很不想潑冷水,但王伶實在天馬行空得太超過。

  兩個鬥嘴伴再度鬥個沒完沒了,再也管不了範喜言的低落情緒。

  周子立試圖厘清她情緒的來處。

  「喜言,你是想家,還是想逃避楊敦日對你的不信任?」她猜兩人之間應是有什麼不愉快。

  範喜言一怔,很快地道:「自然是──想家啊!」差點嗆到。

  「想誰?家人?丈夫?還是唐朝那片天空?」

  不想再被逼問,她厭煩回道:「我只想回到適合我待的地方!」

  「不是因為楊敦──日。」突然看到嘴上正在講的男人推門而入,讓周子立的口語頓了下。

  「不是!他又不是我夫君,我想他做啥?我們是朋友──」聲音戛止,低落道:「但現在,也許不是了,他認為我是個滿口謊言的人──」

  「喜言,呃──」王伶伸出一指點點她肩,想要她轉過來,面對眾人,也順道對客人打聲招呼。

  但範喜言的自怨自艾終於爆發,且一發不可收拾。

  「我怎麼辯駁呢?我怎麼證明我其實來自唐朝,在莫名其妙的原由下,被拋擲來這個叫二十一世紀的地方,還落在一塊長得像地瓜的土地上──」

  「那叫臺灣啦!聽不懂喔。」王伶正名。

  「唐代又不若現代,有身分證什麼的可攜帶以證明身分,何況這種荒誕的事說出去,嚇都嚇死人了,我如何宣之於口呢?」

  「再說,你也很有可能被科學怪博士抓去解剖研究,所以我們全反對公諸於世的嘛。一切小心為上。」康柔雲應著。也不管此刻正有人張大嘴巴訝異這些駭人聽聞的事,整個人僵直成幽暗背景的一部分。

  唐代?來自唐代?她?!

  「我要回去,但沒有方法可以回去!小說都騙人,說什麼出車禍、被雷劈、跳崖落海就可以轉換一個時空,那些作家怎麼不自己去試試看?只會亂蠱惑人!」

  「啊你怎麼知道她們沒有?」王伶質疑。

  「笨蛋!要真有,那些作家還會依然健在地出書領稿費嗎?騙你這種呆子罷了。」範晴唾棄地丟過去一眼。

  「但是,你們別忘了,阿範去年就是在一陣閃光下,落到範晴家的院子內的,也許她正該用這種方法回去。找一個閃電很多的夜晚,阿範穿上她來時的那套唐裝,站在院子內,一旦天時地利磁場合之後,她就可以──」

  「被雷劈死。」康柔雲非常實際。

  「但也可能『咻』地一聲就不見了嘛!」

  「好,那你先去試。」範晴慫恿她。

  兩人再度往旁邊吵過去。

  範喜言將頭埋在雙臂間,悶泣道:「他不會信我了,他好討厭我,但我卻無法證明自己沒有說謊──」她不要當騙子,不要看到他嫌惡的眼光。

  周子立瞥了呆若木雞中的男人一眼,壞心地問道:「那又怎樣呢?反正你還有我們這些好朋友。」

  「不一樣的,他是我唯一的男性朋友,可以飲酒作樂的那一種!」

  周於立偏要找碴:「我們也可以陪你一道飲酒作樂呀!可每次都苦候不到你的邀請。」

  「不同的,不同的!」她說不清,但楊與她們是不一樣的啊。

  康柔雲歎口氣:「可憐的孩子,你愛上他了。」

  這結論讓兩人同時胸口一震。

  像是將頭埋在土裡的鴕鳥,她不肯從雙臂裡抬起,只一徑地道:「不是的!我不能愛上他,我是有夫君的人哪!」

  這話,是在說服他人還是在警告自己,她也弄不清,只有心口兀自難受得緊。

  「你與唐代那個丈夫相距一千多年,等於他已經死啦!寡婦有再追求幸福的權利的,你何必拿這種理由來自苦?」周子立道。

  範晴湊過來追加幾句:「何況你又不愛你丈夫,幹嘛堅持獨身終老?我可是先提醒你,我們這邊沒有『貞節牌坊』這種鬼東西。」

  範喜言反問道:「你怎麼知道我不愛他了?他其實人還不錯,父母詢問于我,我點頭後,婚事才定案的。」這難道就不是愛了嗎?她是決定要愛他才嫁他的,縱使常義風有諸多她看不過去的缺點,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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