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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下雨了嗎?為什麼他臉上盡是濕意?

  一滴一滴又一滴,直到他拔足狂奔了起來,破碎的水珠飄散在淒淒北風中,終於咆哮出他的傷痛。

  她已不再是他的!

  蔚湘——

  ***

  回到耿雄謙的小套房,為他的傷口上藥,才發現他肩膀上的傷口不尋常。

  葉蔚湘盯著被穿透的肩膀,屏息地問:「這是什麼?」

  「槍傷。」他沒有隱瞞。

  她柳眉深鎖,卻只能沉默以對。他討厭嘮叨,更厭惡事後無濟於事的怨言,即使他重視的她,也不能仗恃這一點而妄自踰越;何況她向來少言,也就沒什麼好說的了,憂心的感受留給自己獨嘗便可。

  「你該回去了。」他並不想留她太久,以免她對家人無法交代。要不是折服在她淚水下,他根本不會允許她陪他回家。

  「我幫你包好傷就會走。」

  他抬頭看天花板,乏善可陳的小屋內,是他僅有的一切,簡直可以說是什麼都沒有,比起那個陸湛,他確實貧乏得可悲。那傢伙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孩子,並且日後必會獨自創造出更多財富,也難怪傲成那樣,認為除了他之外,沒人配得起蔚湘。

  眼前現下,他什麼也提供不了——那傢伙說的該死的對了,而這也令他深思。

  腦中翻轉過數回,其實早已有定論。今日前去找她,就是為了告知他即將北上的事,卻被一場打鬥打斷了他原本的目的。

  由於他打垮了巨鑼幫,令其它道上的人注意到他,有人要吸收他入組織,有人想試他身手,更有人想要他好看。他並不想涉入中部的派系太多,因為這裡永遠不會是他的舞臺,而且,他更不會是任何人的手下。

  依附幫派發跡,只須五年就可以成為一個大哥,倘若自己赤手空拳打天下,如果沒有死在鬥毆中,大約也要三十年後才有一片天——這是兩年前孟觀濤給他的評估,但孟觀濤的笑容奇詭,似乎這麼說的目的就是要惹得他去推翻這個見解。

  不錯,他不打算用三十年的血汗去建立王國。十年,只要十年他就要成為王者,但十年間的種種事蹟,並不適合她來參與,至少現在不行;他預算五年後可以給她基本的安定生活。

  柔軟的小手輕撫他臉上的傷處,正在塗抹著藥,生怕令他感到疼痛似的,一點力道也不敢用。

  他伸手蓋住她手背,一同在臉上滑動。

  「蔚湘,你要等我。」

  她看著他,等他說明。

  「你還太小,必須升學;我則必須達到某一種程度,可以保護你之時,才能一同生活,絕不會讓你跟著我涉險,因為你過不來那種生活,我也不允許。你等我,到時我會向全世界的人宣告你是我的人。」

  她點頭。在這種事情上,沒有她反對的餘地,只要他不會丟開她,她全同意。

  「我會等你。」反正他們之間的相處模式一直是這樣,不必天天膩在一起,然而感情卻深刻如一。

  何況他還有半年才畢業,之後會有怎樣的變遷她不敢輕易去臆想,只能滿足於他們還有半年單純的日子可以過。也許他畢業後便馬上投入黑道之中與人打打殺殺,但她依然只能鴕鳥地不讓自己想太多,因為她承受不起。

  日後的生活也許不儘然是悲觀的,不是嗎?再過個幾年,當他過膩了拼殺纏鬥的日子,更長大一些,面對了現實社會,他也許會逐漸回頭過著正常人的生活,不會一心跑黑道,想當那種世界中的人。

  人總會長大的,不是嗎?當他們都完成學業,成熟得足以獨立時,就可以攜手共度一生——

  這是她的幻想,平凡而扎實的生活,每一天都有他的懷抱與笑臉。她不會左右他的行事方式,卻無法制止自己往美好的一面去期待。

  耿雄謙倏地摟緊她,低喃不已:「你一定要等我!」

  「我會的,我會等你。」她柔柔地一再回應。

  他閉上眼,不願告知更多,包括他即將北上、不告而別,以及未來的數年內徹底地斷去音訊!

  他承擔不起弱點曝光的後果,他絕不會讓對手有機會拿他心愛的女人威脅他。

  因此他只能不告而別,完全由她生命中撤離。

  她會等他!而且——更會恨他!這個苦果他從現在開始承擔。

  五年!如果他沒死,就可以擁她入懷。倘若這是老天願意給他唯一善待的話!

  §第六章

  與陸湛的疏遠,終於令父母開始有了微辭,並且成了她不可饒恕的罪狀。

  哪有看不出來的呢,雖然每天依然殷懃地接送上下學,但親昵熱絡的姿態已不復見,陸湛更不再動不動上葉家談天說地,維持在一定距離之外,有禮且客氣。

  一定是蔚湘不好。葉繼儒下意識便這麼認定,而他生平最痛恨得了人好處卻不懂回報的人,對女兒的訓話一向嚴苛,近日來更是。

  幸而葉繼儒並不知曉耿雄謙的事,否則她回到家的時間會更難挨。這得感謝陸湛,他並未因為不贊同耿雄謙而使盡任何手段去破壞,否則只要告訴了葉氏夫婦,還怕拆散不了他們嗎?他可以這麼做,但他決計捨不得葉蔚湘受委屈,尤其委屈來自她生來便懼怕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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