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席絹 > 雪兒姑娘 | 上頁 下頁
一一


  「是!」

  司機已將車開到大門口。溫行遠牽著雪兒的手坐入車子中,揚長而去。

  沒戲好看,人潮漸散了去,只剩仍一臉楞呆的莫宜昇站在原地,不知該有什麼表情才好。哭?笑?怒?悲?不!都沒有!只有升上一抹痴痴然——唐雪兒——是一個很美很美的名字,與她真是相配。

  「小搗蛋,剛剛那個可憐蟲那裡惹到妳了?」

  坐在龍心百貨九樓的餐廳中,吃著龍蝦沙拉,伴著優雅的音樂與美麗的油燈——一個英俊的男人與一個美麗逗人的小女孩,在這種情人才會來的地方而言,確實怪異了些;但雪兒堅持要來,因為她要溫行遠以對淑女的方式對待她。強自克制下想吃冰淇淋、薯條的慾望,唉!真是辛苦。

  含了一口龍蝦肉,雪兒可愛的笑了一下。

  「他叫莫宜昇,是為他姊姊打抱不平而來。大言不慚的說要我後悔整了莫宜芳。什麼潑硫酸毀容之類的話說絕了,我想他是發燒過度,頭殼壞掉了,不忍之下踢他到池子中冷卻一下。其實我早就後悔整他姊姊了,在你打了我可憐脆弱的小屁股之後,簡直天天在懺悔。」

  「妳會懺悔才怪!」他叉了一塊西瓜塞入她口中。

  雪兒喜歡被他寵愛的感覺,但也不免抗議: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自己會吃。」

  溫行遠疼愛的看著她的小臉。

  「一心想把妳餵成白胖小娃娃,卻老是不長肉。」

  「壞心眼,那是我天生注定該長得曲線纖秀。」她白了他一眼,專心對付眼前的沙拉。

  雪兒像是稀世珍寶,稚氣中透著精靈,嬌貴中蘊含天真純良。外表更是無可比擬的完美——真想守著她,看她長大,看她由小女孩蛻變為少女會是怎生的模樣?看她走過青澀的初戀,踏入社會,一步一步走向成熟,每一個階段的成長也不願有所錯過——如果將來他也能有這麼一個女兒,那會有多麼好?——溫行遠溫柔的眼光直盯著小雪兒看。

  他以為三個月的生活會是一場可怕的災難,但事實上半個月來,小雪兒除了晚上不肯睡,老愛他說故事,早上會用一些可怕的方法充當他的鬧鐘叫他起床;在他看新聞時吵著要看卡通錄影帶;在洗澡時老愛幻想自己在海中落難奄奄一息的尖叫;在上班時會鬧他之外——其他時間,她很好,真的很好。

  真要數落她的缺點,竟然還不只一籮筐,這丫頭!他眼光不經意的看向雪兒身後,突然,眼光定在一處,臉上的溫柔笑意,全化成一股莫測高深的淡漠。

  他眼光看向的地方,是隔兩桌外的一個美麗的女人,美麗、優雅而且脆弱——

  石雁羽低頭沉浸在自己的哀愁情緒中,形成對外界的疏離與隔閡。否則,溫行

  遠的眼光可不是任何人能忽視得了的。

  坐在她面前的,是已坐了許久的丈夫——前夫,何雲堂。一個英俊、風流、出手闊綽的人,一如其他富家子一般。

  四年前,猶是天真不知世事的大學生,享受著戀愛與交誼、遊玩、上課的一名女子。輕易的被一個駕著BMW名車,英俊、多情的白馬王子擄獲了芳心,懷了孩子,然後母憑子貴的飛入豪門,輕易的取代了他前妻的地位。雖然她從未心機深沉的計算過,但在一切隨緣中不免也為自己幻想著公主王子的生活,以為自己可以和每一都言情小說中的女主角一樣,從此過著富裕與愛情兼俱的幸福日子,畢竟她這麼美,不是嗎?

  但,四年後的今天,他第一任妻子的悽慘下場同樣落到她頭上了。他甚至等不到七年之癢,等不到她人老珠黃,又愛上了一名十九歲的清純大學女生,並且又讓那個女孩懷孕了。這是個週而復始的把戲,他總樂此不疲。

  原來他愛的從來就不是她,也不是前妻與現在那女孩,他只是喜歡當白馬王子,得到女孩子的心與愛情,膩了,丟掉,再找一個。這是他事業之外的娛樂。她不能怪那女孩搶了她丈夫,畢竟四年前她也是搶了別人的丈夫才成為何太太的。

  心碎之後,倒也看清了一切。沒有大哭大鬧,只是冷靜的告訴雲堂,她要一筆金錢與一家公司做補償。以及每個月去看兒子的權利。她很理智,兒子住何家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跟了她將會什麼都沒有。

  今天,是他將公司讓渡書簽給她的日子,因此兩人才會見面。她有一張嬌弱的容貌,即使不再是夫妻,何雲堂仍會覺得心疼,當年就是這樣楚楚動人的容顏才緊抓住他的心。她也明白,所以她更可以讓自己沉溺於悲傷之中。一個像她這樣的女人,應該由男人呵護、疼愛一輩子,怎麼會落到下堂婦這種地步?說到呵護,何雲堂與任何人實在真的很疼她。只有——他——大學時,她心儀的男人,也是她的男朋友,一個不懂得什麼叫溫柔的男人,卻是女同學競相追逐的對象,一個商學院的風雲人物。如果當初他肯溫柔,肯說半句甜言蜜語,也不致於使她投入何雲堂的懷中,——至少不是那麼快的投入。她知道,剩餘那半學期的日子,在她休學嫁人後,他是在一種難堪的譏嘲中度過。溫行遠——如今已是商界聞人,依然光彩逼人,英俊出色。她常注意財經雜誌上的人物特寫。如果當年她嫁溫行遠,那麼生活將會是安全而幸福的,並且隨著他的功成名就,她將與有榮焉,成為眾人欽羨的焦點;雖然少了浪漫——但,現在她看清了,婚姻本身就是實際重於浪漫的,然而,即使她現在懂了,卻也喪失資格了。

  「雁羽——」何雲堂看了下手錶。

  「你先走吧,我想再獨自坐坐!」

  何雲堂再深看了她一眼後,說了聲保重立即走了。石雁羽也拿起皮包,站起身要走。不經意的看向對面的桌子,猛地,她臉上血色完全褪去。

  溫行遠!

  是他!真的是他!顯然他還沒有看見她。

  從來沒有見過他露出這種溫柔的表情。眼中滿是笑意縱容的看向一個長髮的女孩。那長髮女孩背對她,所以她看不清女孩的長相,但內心卻猛的抽緊了。

  丈夫另結新歡也不曾令她這麼難受過。溫行遠不該有那一種表情的,向來他俊朗的臉上總是罩著一層寒冰,交往兩年也不曾對她溶解過,為什麼卻可以對別的女人如此?如果當年他肯這麼對她——哦——已經來不及追憶過往了——但——真的,如果當年他肯——

  「星期天到底要不要送我回台北看外婆?」雪兒並不是那麼想念台北的親人,只是她討厭溫行遠連星期天都要埋在書房中工作。

  「司機會送妳回娘家的,別拗了,溫叔叔有事。」

  「那我不回娘家,我回婆家可不可以?你不能拒絕我哦?」雪兒一雙明眸盯著他。

  「婆家?」他愣了會兒,不明白她指的是那裡。

  唐雪兒一點也不害臊的說:

  「以後我會是你的妻子,你父母的家不就是我的婆家?這點簡單的推理也不懂。我沒去過埔里,我想去,我要去。你要知道,為人子女就該及時行孝。像我每天闔眼時都會去爸媽那邊陪他們吃消夜。你呢,依我看,只怕連家門在那邊都忘得差不多。」

  溫行遠的心底泛出了溫柔與憐惜,柔聲道:

  「雪兒晚上都做些什麼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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