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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第四章

  那張面孔明確了起來,不再只是一雙眼的蠱惑。

  坐在光可鑒人的長廊上,她在想他。撫著唇的手像在擦拭,又像在回味。

  直到一束罌栗花拋擲在她裙兜上,才驚回了她漫遊的神魂,幾乎嚇得她往後倒去。

  是他!那個在背光下依然笑出一臉燦爛的人。

  她立即要逃,但他雙手牢牢抓住她肩,讓她動也動不得。

  「有這麼驕傲的下巴,不該是懦弱的個性。」他將花束強塞在她手上,不變煦和的笑意。

  「我討厭花,更討厭你。」她叫。氣勢上是極冷,但遊移的眸光洩露了她的面具有多麼易碎,更將她的戒懼表露無遺。

  他沉沉笑了出來,坐在她身邊,伸展著雙手往後倒去,而她以為她可以趁機溜開,在他全無防範的此刻。

  但,這是妄想。左踝倏地一緊,她往前撲倒,正好跌入他好整以暇的懷抱中。

  「不許你輕薄我!」她顧不得撞疼的下巴,雙手直覺的捂住唇,不願他再度在她唇上印烙下痕跡。

  「我怎麼會輕薄你呢。」他捧住她雙頰,笑得愉悅且溫柔。但那雙晶亮的眼有著比溫柔更張揚百倍的掠奪之意,並且十足的認真,認真到讓她心口無法不顫抖。

  「昨天的巴掌換一個吻並不吃虧,但我可不想再來一次。小美女,雖然先吻了你之後再彬彬有禮的要求你同意我的追求有些兒本末倒置,但我今天捧來這束花,正是要為昨天道歉,以及請求你同意我的追求。」

  「我不要!」她直覺的拒絕,心口怦怦的失序狂跳。

  「說謊不好喔,小美女。何況,你既然看出了我有野人的潛質,就不該期望我會接受你的『不要』。」

  直到他溫柔的吻住她唇並吸吮至深吻,暈眩中,她才驀然發現自己雙手不知何時被他抓開了,而沒有雙手護衛的唇,只得再度淪陷於掠奪中——

  怦怦!怦怦!怦怦——氣息同樣的急促,心跳等量的失控,她的驚懼漸消,服貼在他狂跳的胸口——

  ***

  如果,只是如果,她持續的夢境是發生在別人身上的事實,而不屬於她的記憶,可以說得通嗎?

  她有理由往這方面推論,因為夢中的男子已確定是衛極。如果當真是衛極,那他呵護的人就不該是裴紅葉,而是速水詠子。

  自己從來就不是浪漫過度的人種,因此她懷疑夢中的「她」並不指自己,而是速水詠子。但屬於別人的記憶為何會來她夢中糾纏?

  速水詠子於一九九一年死亡,而她則在一九九一年夏天在日本失蹤。兩人之間有什麼糾纏嗎?緊密得讓她曾往潛意識中不斷的作夢,幾乎讓自己精神耗弱。

  從不信鬼神之說,但人往往在無助時會求助鬼神,此刻她差點也有了這種衝動,因為攪和在她遺失歲月中的,還包括一位亡者。

  心情愈趨雜亂的現下,她已不知該找誰傾訴自身的無助了,只因無從說起,也難以用合理的推論來說明。扯上神異之說,包准會得到數個大白眼。

  對她以及她的朋友而言,鬼神之說只是對現況線索厘清不了、能力不佳的托詞。這也確實是。

  不得不承認,向來沒有公事難得倒的裴紅葉,清明的大腦已在這個環扣梩打了數個死結,並且有作繭自縛的傾向。這令她羞於找蝶起探討。

  手機的聲響在公事包內揚起。她探手拿出,接聽的同時也將一些待批的檔再度複審,並簽上名。

  「裴紅葉。」

  「媽咪——」甜蜜蜜的童稚嗓音,快樂的傳來。

  「小衛朗?」公事化的冷淡聲音霎時揚高且驚喜。而那一聲「媽咪」更震得她心神顫動不休,猶如暮鼓晨鐘般的掀起無邊波紋在心湖回蕩。

  「嗯,媽咪,今天是我的生日喔,爸爸說我可以叫你媽咪,這是我最好的生日禮物了。」

  「今天是你的生日?」她轉頭看向桌上的行事曆。今天是七月十日。「你現在人在哪裡?在上課嗎?」

  「爸爸替我請了假,我現在在爸爸的公司,等一下爸爸要帶我去兒童樂園玩。媽咪,你跟我們一齊去好不好?很好玩的喔。」衛朗語氣中不自覺洩露了對雙親俱全的渴盼。

  這是一個自幼失去母親的孩子呀!她的心口不自禁揪痛了下,但「替身」的陰影已盤桓思緒數日,令她無法毫不猶豫的點頭——可是衛朗的失望是她極不願面對的。

  「媽咪很忙嗎?」久候不到回應,衛朗很體貼的問著,語氣中不再興高釆烈。

  「不忙的,我只是在想要送你什麼禮物才好。」她連忙說著。去他的「替身」!她很樂意給那漂亮懂事的孩子當替身。今天是他的生日呀,自己的困擾就暫丟一邊吧。「而且你爸爸——他願意讓我跟去嗎?我與他並不熟喔。」

  「爸爸說我可以邀請我最喜歡的人一齊去!」衛朗大聲說著,為著她的同意而開心不已。事實上爸爸為了讓他邀請的人一同去,還叫傑生叔叔他們別跟呢。

  「啊——」她頓了半晌,才由激蕩中回復心神。「小衛朗,你真是個好孩子。」她歎息。為了這個令人憐愛的孩子,她願意在他生日的今天,盡所能的讓他開心。

  至於衛極——不管他帶給她何種感受——畏怯或煩擾,甚至不願再見——全暫且擱一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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