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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終於聽到那男子發出聲響,是簡略有禮的字眼,以著溫潤的聲音逸出,煦如春陽,但極冷淡的內裡。

  裴紅葉驀地一楞!為什麼她竟輕易可感覺到這男人不若他外表展現出的斯文溫雅?並匯集出他冷寞譏誚的結論?這沒道理呀,她不是輕易下定論並自以為是的人。

  那背影始終不曾轉向她這邊,便已在一群女子失意的嘆息中滑入車子後座,車門關上,車窗仍是緊鎖。

  看不清他的模樣,跨過人潮而來,卻依然無法迫近些許。濃重的悵然失落漫天漫地的罩來,令她如同那一群嘆息的女人一般目送車子迴向,駛過她這邊,然後滑入車陣中——

  「吱」地一聲尖銳煞車聲,將畫面定格在昏黃的夏日傍晚。

  「阿姨!」

  衛朗跳出車子,如急箭出弦般投入她懷中,差點撞倒了裴紅葉。喔!小衛朗看到她了,並且以這種熱情的方式投懷,可見他是很想念她這位「乾媽」的。這令她有點自責,以及湧上更多的感動。本來她以為小孩兒只是隨口說說,不會把眼下的事當真,畢竟她所見識過的小孩不全是這個樣?

  也許真是她不了解小孩吧,衛朗是當真記掛她的。

  「嗨,衛朗,好久不見。」她蹲下身,溫柔的凝視小男孩紅撲撲的漂亮臉蛋。

  「妳來看我嗎?我昨天有去找妳喔,可是找不到,我好難過。」這個漂亮阿姨真的讓他好喜歡。雖然爹地說不可以認地做乾媽,但是他還是偷偷在心底當她是媽咪喔。

  「對不起,阿姨不是天天到這邊來的。我給你電話,如果你想見阿姨,就打電話過來。」她掏出名片。

  衛朗開心地點頭接過,突然看到她右手上的紗布,問道:

  「阿姨受傷了?有沒有很痛?」小手輕輕的捧住她手背,小口小口的呼著氣。

  這是一個溫柔體貼的好孩子呀,裴紅葉眼眶不知為何濕潤了,心下深深敬佩起衛朗的父親,在父兼母職下居然可以把孩子教得這麼好。

  一片陰影罩住她與衛朗。想是衛朗的父親吧?她下意識抬頭——這是錯誤的決定!

  她看到了那一雙夢魘了近一年的眼!

  背光下,他面孔有剎那的模糊,但絲毫不掩他那雙眼所迸射出的魔魅之光。

  夏日的傍晚,天光仍夠,但為什麼她的視覺所見,居然是昏暗的一片曖昧?!感覺到衛朗開心地在對她介紹父親,但她無法回應,在那雙瞬也不瞬的眸光抓攫下。他沒有碰觸她,卻已讓她感到被箝制得動彈不得。

  而那雙眼,是震驚、是狂喜、是激狂、是——極力壓制的深沉,阻止了他更進犯的侵略。但在那樣的眸光下,她懷疑自己已被灼燒致死。

  為什麼他會有這雙眼?為什麼與她夢中的一模一樣?為什麼甫初見的眼卻無陌生的疏淡?

  她踉蹌的直起身,不知是拒絕俯仰的弱勢或是企圖深深看明白他的容貌。

  有一雙手抓住她雙臂讓她可以站直身。但那人鉗似的灼燙令她下意識的拂開——但拂不開。

  「放——開我。」她極力冷靜。聚集心神看著此刻再無暗影的面孔。

  這是一張英俊溫雅的面孔,小衛朗可以說是盡得他的真傳。但衛朗太漂亮,十分秀氣。而這男人並不。雖然濃眉星目得並不霸氣,第一眼見到他的人必然會肯定他是謙謙儒雅的君子;他五官端正柔和,眼神總是有善意的光采,但她看到的卻不是這些。

  他抓握她的手掌燙得嚇人,並且不允許拒絕;他善意的眸光曾因挑戰來到而浮現猛獸般的嗜血天性。可是他絕對有辦法在蠶食掉對手的江山後,依然讓對手認為他是一個溫和無害的陽光男孩。

  對!這是她的直覺,疊合了夢境與現實,她從不覺得自己有發瘋的一天,但此刻她一點也不確定了。

  「受傷了?為什麼?」

  她受傷的右手成了他最新的目標。原本他雙眼一直狂猛的吞噬她的面孔形貌,幾乎連她的靈魂也不放過,但她居然什麼也不能做,任他吞噬著她!以往要有男人這般放肆,她早一巴掌打過去了。

  此刻他更過分的握住她手,沒經她同意。

  「放開。」她決定要遠離這個放肆的男人,立刻!

  「阿姨,妳不要生氣,爸爸要呼呼,就不會痛了。」衛朗好擔心的叫著。

  方才狂湧而上的冰霜,兩三下教小孩子乞求的小臉逼散得再也匯聚不起。

  她掙脫不開他手掌的力道,卻不敢以慣有的冷芒射向輕薄男子的眸心,像個懦夫似的只能低頭看著衛朗乞求的眼。不知是小男孩的期盼令她心軟,抑或是屈服於自己的弱勢,她竟沒再多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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