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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他是要去下午小金狼被攻擊的地方查看吧?她就是篤定這麼猜著。

  距離可能不夠遠到讓白逢朗無從察覺。

  才走出大門不到十公尺,白逢朗便停下步伐,轉身面對尾隨者。見到是她,像是有絲訝異,溫文平靜的俊美面孔上是詢問的表情,靜靜的看著她。

  今夜星月皎潔明亮,夏日的暖風緩緩吹拂,將他雪白的衣袍輕輕帶起飄逸的仙姿;月光照亮了他的銀髮,攏聚起一層似有若無的光暈,讓他整個人像個發光體——沒有一個人類會有這種靜謐的氣質、溫文的丰采。她竟感到一絲絲的自慚形穢。淡淡的怯意撞擊著向來堅定的心志,像巨石正被流水穿蝕,早晚要投降崩落。

  「要去後山查探嗎?」她直到走近他三步前方,才止步問著。

  「是。」他點頭。

  「一同去好嗎?」她甩了下長髮,下巴微抬。將所有的自怨自艾丟開。明亮的大眼裡是倔強的光采倔強?為什麼呢?他不明白那代表什麼緣由?

  「夜深了,林子裡蚊蟲多,並不適合小姐前去——」

  「我蛇都不怕了,還怕那些小東西!」她先他一步走在前頭。「這裡我熟,閉著眼也知道哪道有山溝,哪有落石要小心,哇——」

  一聲慘叫,號稱對環境很熟的朱水戀被凸出的石塊絆倒在地,白逢朗只來得及抓住她在半空中揮動的手。

  「還好嗎?」真是個不經心的姑娘,沒看過這麼容易出狀況的女子,明明長得一副精明厲害的模樣。真是人不可貌相。

  「沒事。」有事的是她的自尊心,那兒被戳破了一張牛皮,正痛著呢。

  他蹲在她身前,仔細檢查她雙腿,輕輕的按捏,確定沒有任何扭傷或擦傷後,才放心的扶起她。

  「你該嘲笑我的。」她道。暗自深呼吸著空氣,在這麼近的距離下,她分享了他的空氣、他的氣息,並因這小小的想法而卑微的感到心滿意足——「為什麼?」他不解。

  「我說了大話,並且馬上得到報應,正常人都會小小嘲弄一下呀。因為很可笑嘛。」像她就從來不放過這種值得一笑的場面。人的劣根性不過如此。

  他微笑。

  「山路本來就不好走,何況沒路燈照明,妳小心些。」她沒受傷才是值得慶幸,怎麼會認為藉機嘲笑很重要?

  「不趕我回去了?」

  「若妳執意同來,我又有何資格拒絕?」

  「但你剛才像是不樂意。」

  他挑眉。

  「林子中蚊子多是事實,怎麼解釋成我不樂意?」這兩者之間有何絕對的關連性嗎?

  她笑出聲,道歉道:「是我想太多了,把人類慣用的那一套放在你身上是行不通的。你知道,人們總用一大堆詞令、說法來包裝一件事的原意。比如說:移情別戀的人明明是喜新厭舊愛上別人,卻告訴即將被他拋棄的人說——『你太好,我配不上你』之類的鬼話。很令人厭煩是不?」

  「也許原意只因不想傷人,所以有諸多包裝。」

  「怕傷人?不,我倒覺得是怕自己難做人,不惜一切替自己的惡行開脫,才有那麼多託詞、藉口。」

  兩人行走在不甚平坦的山路上,她發現白逢朗手上拿著一根枯枝輕揮著前方的路,也快她一步踩路,想是替她開路,以防她再度跌個狗吃屎,並且驅趕蚊蟲吧。

  多麼體貼的男人——有著她最傾心的容貌、性情,生著一顆她想都不敢想的善良之心,她如何能阻止自己的心去淪陷?

  不,她不想阻止。粉身碎骨就粉身碎骨吧,她就是要單戀他!深深的單戀他,只要不讓他察覺,不求取他的回饋,那麼他就不會受傷了對吧?單戀是私人的事,她至少該有這樣的自由與放縱。不傷害他,也成全自己——這一生,怕再也不會有第二個人這般讓她心神俱失了,因為白逢朗只有一個,而人間蘊化不出這種人,如果她日後將因眼界太高而注定孤獨,為何不趁此傾注一生愛戀以供未來的每一天回想珍藏?

  愛他,是她自己的事,是吧?——不確定日後會有多痛,但若此刻強加克制自己,那她一定會瘋掉!

  「怎麼了呢?」已抵達小金狼出事的地點,他回過頭才看到面容有些蒼白,眼神複雜而慌亂,不禁擔心地問了聲。

  「哦?呀,沒事。到了嗎?」她四下看著,就著月光,能看的也有限。

  「到了。」

  「你怎麼能肯定?」

  「這裡有血腥氣。」他蹲下身,拔起了一些沾血的草根,放在鼻根嗅聞著。

  「黑暗對你沒有妨礙嗎?」

  「還好。」其實是彷如白畫般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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