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席絹 > 巧婦伴拙夫 | 上頁 下頁 |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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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道吟輕聲說完,與妻子交換了一抹淒絕的苦笑。齊家布下天羅地網,等他們山窮水盡而上門乞求貢獻,賣女求榮。但他們一家子,卻是寧願以性命去換取他人眼中不值的尊嚴;可預料到的結局,並不足懼。夫妻倆雙手緊握,以眼神交流,怎麼也不會讓女兒知曉些許。 如今剩下的牽念,是安全地將女兒送走。如果可能,季道吟心下沉吟著,他也要把妻子一同送走;如果非死不可,一個人以死昭志也就夠了,何況他這病體,早已拖不久了,他心中自己有數。 將女兒拉到跟前,一手摟住一個,妻子與女兒是他一生的驕傲與眷戀,深深地擁著,怕的是,以後再也沒有這種溫馨時日了。 齊家會知道他們的壓迫得到什麼結果!很快就會知道。季道吟蒼白的臉上泛著不屈的笑。 齊家人以箝制手段弄得季家信用破產、家財敗盡的結果,換來的不是送上門求和的美人,而是懸吊在季家宅子橫梁上自縊的季道吟。那是他血淋淋不屈的控訴,以及對債主們的負責。 而,連夜被季道吟派人送出城外的季氏母女,在昏穴自動化解後,季母即不吃不喝地跟隨丈夫而去。她不容許丈夫撇下她,更不原諒丈夫居然拒絕她的跟隨,她是執意要下黃泉追問的,這是她生平第二次動怒,沒人平息得了。 季瀲灩流乾了眼淚,強行灌食也無法讓食物進到母親胃中,母親會如數地吐了出來;三天之後,季瀲灩失去了母親。 面對女兒憤怒的哭喊,季夫人只淡淡地提醒: 「別忘了妳的誓言。」 母親嚥氣那一刻,季瀲灩便收起了淚水。她知道誰該為這一切負責,父親的自縊、母親的自絕,都令她憤怒!她憤怒父母的自私、什麼也不告訴她,而母親愛父親更甚於她,所以也去了;可是這些悲劇的造成,全是齊家所引起。她痛恨父母就這麼丟下她一人,但這股憤怒可以先壓下,待她將齊家搞垮復仇之後,她會立於父母墳前,好好吼出她的狂怒。現在,第一步是安葬好父母;再者,她必須思考出一個法子,讓自己很快地富有。 父親放在她身上的銀票因父親商行已倒,已不具任何效用,她不會天真得拿去任何銀樓寶號兌現。人在,人情在;人亡了,在那其中的銀兩早已順理成章地作廢,被當成沒那回事,她那一生耿直的爹,怕是不明白這道理的。而母親臥榻那三日,她利用手上的碎銀抓來藥帖強迫母親食用,救不回執意下黃泉的命,也花去了大半銀兩。手頭上僅剩的十兩銀子,只夠買一具木板釘成的棺木,幸好能讓父母合葬,也算能讓他們安息了;再請人去衙門領回父親的遺體,典當她的一隻手鐲,總算辦完父母的後事。 一貧如洗並不能傷她心志分毫。 鏟了最後一坏土在墓上,她丟下鏟子,傲立在墓碑前,輕聲道: 「無論女兒怎麼氣您們兩老,此時此刻也不是向您們兩位老人家發怒使潑的時機,孑然一身的女兒,理應感謝爹娘悉心的教導,致使淪落到再不堪的境地,也能存活下去。也許正如爹所料,倘若沒立下那樣的毒誓,女兒一定會嫁入齊家,手刃齊天授那混蛋,可是這種玉石俱焚,並且辱沒季家門面的作法,此刻想來,確也不妥。我不是一籌莫展的閨秀,除了哭,就只能選那樣低等的方法;我是季瀲灩,我有腦子,有強健的身體,還有無盡的時間,在齊家那個老怪物未死前,我一定要她親眼看見自己的江山垮掉,淪在我手上掌控生殺大權,爹娘你們等著,等我了結了齊家,接下來就是你們兩個了!女兒這股怒火不會消的:永遠不會!」 她咬牙說完,對墓碑拜了三拜,叩首之後,拾起一邊的布囊,甩上肩,往山下走去;等她再回來拜墳時,必是報仇之後。 她會成功的,必成功不可!夕照分外刺目,初冬的陽光理應溫煦,卻在今日燃燒如火球,呼應她心中狂攪的怒火! 一陣寒風刺骨,她一襲秋衣在抖瑟,卻依然不屈服天氣的直挺;再寒冷的氣溫也比不過她冰霜冷硬的心,也抵不了冰霜心中包裝的岩漿之火。既是嚴冰也是怒火,和這種初冬的天氣相較之下,算什麼東西! 揚起一張艷麗冰顏,她再度往留雲縣而去!如今季家已家破人亡,那麼留下的季宅便失去了存在的目的,與其任他人占領或荒廢,不如一把火毀個殆盡;她不容許曾經是他們一家三口的天地被褻瀆。如果有人會去接收,必須是由廢墟中去重建。而她,再也不會回到留雲縣了;家已不在,是出生地也已不具意義了。她不在乎。 季瀲灩忘了去計算一點,齊家逼出了人命,依然不放棄地在找她,並且有了新的名目:季瀲灩成了季家唯一的大債主。原本一切債務應隨人亡而終止,那些受損失的債主們並不會對一個弱質女流去要求賠償,可以說是季道吟的正直被客戶們所欣賞;人死了,也就不為難。但倘若有人捧上了白花花的銀子上門換債條,那些債主們豈有將錢往外推的道理?所以,齊二公子便成了季家的債權人,囂張地帶著惡僕在泉州八大縣中放話尋人,重金懸賞。當真是色膽包天!以齊家權勢而言,要什麼女人沒有?可是須知那些公子哥兒被慣壞了,壞到某一個程度,便由自虐中找尋樂趣,愈弄不到的愈垂涎,才會對季瀲灩這般緊追不捨。 在季瀲灩燒了自家宅子的第二天,前去當鋪典當飾物當盤纏時,便已有人通風報信,討了個大賞。所以當她走出當鋪時,便被七、八個惡僕涎笑地圍住,一如以往,中間高坐於白馬上不可一世的自是齊二公子了。 她的臉倏地凝上一層冰霜,緊握拳頭,死命克制自己撲上前殺人的衝動。「這是什麼意思?」冷如冰霜的問話,一如她身上的黑色喪服,她做男裝打扮仍難掩容姿,傲挺的下巴直直對上那名英俊得似女子似的公子哥;倘若不是一雙邪媚淫濁的眼,這齊家傳下來的樣貌當真是不凡了。 齊二公子在壯僕的暗扶下,表現出翩翩風采,在佳人面前賣弄瀟灑地「飛」下馬背,正打算以最上佳的姿態博得佳人崇敬的注視,但,顯然有家僕暗助仍是不夠的,地上的融雪依然讓他跌了個四腳朝天,狼狽至極。 「少爺、少爺,沒事吧?」五六個壯僕全擔心地一湧而上,生怕這個二少爺有個不測。 另兩個擋住季瀲灩的路,不讓她有機會離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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