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席絹作品集 > 巧婦伴拙夫 | 上頁 下頁


  「不管結果如何,你絕不能嫁入齊家。如果事情演變到最糟的情況,也不許你嫁入那樣奸險霸道的世家報仇什麼的。」

  「爹!」她驚呼,正想要反駁。

  但季夫人截口道:「如果我們有什麼不測,也犯不著拿你自己去涉險,弄個不清不白的罪名,汙了咱們季家的聲名。要報仇,方法多的是,但如果是賠上你自己,就免了吧!」

  「是呀,乖女兒,我們就你這滴骨血,把你生養那麼大,可不是打算給不值得的男人蹧踏。所以我要你應允為父,如果咱們當真逃不過這一劫,你對為父發誓,這輩子絕不讓姓齊的男人碰到你一根手指。」

  季瀲灩低叫,努力撇開心中泉湧而上的恐懼。

  「爹、娘,事情到底糟到什麼地步?告訴我呀!我不要聽這種交代遺言似的話,我也不要發什麼誓,孩兒只想知道目前的情形,告訴我呀!」

  會做這樣的要求,當然是預測到女兒那性子可能採取的手段;不告訴她實情就是怕她太過年輕,不會深想,只知道有勇無謀地正面與人對陣。螳臂擋車的下場可以看得到,大可不必徒增犧牲的人。

  季氏夫婦交換了個眼神,由季夫人開口:「瀲灩,跪下。」

  當父母這麼說時,代表她必須完全地順服,一旦她跪了下來,所接受的教誨,就是她死也不能有所違拗,並且嚴重無比。

  她只能忍住滿心的怒火與氣憤,雙膝點地,跪在父母床榻前。低語:「請爹娘教誨。」

  季道吟嚴肅道:「對我們發誓,即使報仇,也不許輕賤自己。我們不惜與齊家對抗,就是為了保住你,也更期望你嫁給真心愛你、包容你的男人,沒道理在這之後,又讓你落入齊家。如果你要報仇,就利用你的能力,經營出一片商界天下,把泉州首富齊家給弄垮吧!這是為父唯一允許你做的方式,當然,這是做最壞的打算,如果僥倖些,咱們一家子可以安然逃開泉州,躲過這一切,但任何事都必須估量到最壞的情況。瀲灩,對我們發誓。」

  收起不平的怒潮,她平靜地伸出右手直指向天,沉靜道:「皇天在上,後土在下,爹娘在尊前。我,季瀲灩發誓,今生今世絕不會讓齊家的男人沾到我一根手指,即使報復也不會用殺人放火的方式來辱沒季家列祖列宗。謹遵父親教誨的方式,光明正大地回報他人,若有一句誓言違背,我將不得善終,永世不得超生。」

  「很好,灩兒,記住你的誓言。」

  季道吟輕聲說完,與妻子交換了一抹淒絕的苦笑。齊家布下天羅地網,等他們山窮水盡而上門乞求貢獻,賣女求榮。但他們一家子,卻是寧願以性命去換取他人眼中不值的尊嚴;可預料到的結局,並不足懼。夫妻倆雙手緊握,以眼神交流,怎麼也不會讓女兒知曉些許。

  如今剩下的牽念,是安全地將女兒送走。如果可能,季道吟心下沉吟著,他也要把妻子一同送走;如果非死不可,一個人以死昭志也就夠了,何況他這病體,早已拖不久了,他心中自己有數。

  將女兒拉到跟前,一手摟住一個,妻子與女兒是他一生的驕傲與眷戀,深深地擁著,怕的是,以後再也沒有這種溫馨時日了。

  齊家會知道他們的壓迫得到什麼結果!很快就會知道。季道吟蒼白的臉上泛著不屈的笑。

  齊家人以箝制手段弄得季家信用破產、家財敗盡的結果,換來的不是送上門求和的美人,而是懸吊在季家宅子橫樑上自縊的季道吟。那是他血淋淋不屈的控訴,以及對債主們的負責。

  而,連夜被季道吟派人送出城外的季氏母女,在昏穴自動化解後,季母即不吃不喝地跟隨丈夫而去。她不容許丈夫撇下她,更不原諒丈夫居然拒絕她的跟隨,她是執意要下黃泉追問的,這是她生平第二次動怒,沒人平息得了。

  季瀲灩流幹了眼淚,強行灌食也無法讓食物進到母親胃中,母親會如數地吐了出來;三天之後,季瀲灩失去了母親。

  面對女兒憤怒的哭喊,季夫人只淡淡地提醒:「別忘了你的誓言。」

  母親咽氣那一刻,季瀲灩便收起了淚水。她知道誰該為這一切負責,父親的自縊、母親的自絕,都令她憤怒!她憤怒父母的自私、什麼也不告訴她,而母親愛父親更甚于她,所以也去了;可是這些悲劇的造成,全是齊家所引起。她痛恨父母就這麼丟下她一人,但這股憤怒可以先壓下,待她將齊家搞垮復仇之後,她會立于父母墳前,好好吼出她的狂怒。現在,第一步是安葬好父母;再者,她必須思考出一個法子,讓自己很快地富有。

  父親放在她身上的銀票因父親商行已倒,已不具任何效用,她不會天真得拿去任何銀樓寶號兌現。人在,人情在;人亡了,在那其中的銀兩早已順理成章地作廢,被當成沒那回事,她那一生耿直的爹,怕是不明白這道理的。而母親臥榻那三日,她利用手上的碎銀抓來藥帖強迫母親食用,救不回執意下黃泉的命,也花去了大半銀兩。手頭上僅剩的十兩銀子,只夠買一具木板釘成的棺木,幸好能讓父母合葬,也算能讓他們安息了;再請人去衙門領回父親的遺體,典當她的一隻手鐲,總算辦完父母的後事。

  一貧如洗並不能傷她心志分毫。

  鏟了最後一壞土在墓上,她丟下鏟子,傲立在墓碑前,輕聲道:「無論女兒怎麼氣您們兩老,此時此刻也不是向您們兩位老人家發怒使潑的時機,孑然一身的女兒,理應感謝爹娘悉心的教導,致使淪落到再不堪的境地,也能存活下去。也許正如爹所料,倘若沒立下那樣的毒誓,女兒一定會嫁入齊家,手刃齊天授那混蛋,可是這種玉石俱焚,並且辱沒季家門面的作法,此刻想來,確也不妥。我不是一籌莫展的閨秀,除了哭,就只能選那樣低等的方法;我是季瀲灩,我有腦子,有強健的身體,還有無盡的時間,在齊家那個老怪物未死前,我一定要她親眼看見自己的江山垮掉,淪在我手上掌控生殺大權,爹娘你們等著,等我了結了齊家,接下來就是你們兩個了!女兒這股怒火不會消的:永遠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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