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席絹 > 挑剔女人家 | 上頁 下頁
二二


  「可以。半小時之後,三樓的書房見。」雖然還想盯著她看,但又不想被她發現,只好轉身離開。走了兩步,終於想起還可以跟她隨口交代個什麼,這讓他可以在多看她一眼,於是很快回頭——「對了,我明天——」話沒能說完,便止住。

  她在看他。又是以那種恍神而難以理解的神色,看著他的背影……

  是了,這樣的目光,他見過。

  李從謹想起了她開始令他印象深刻的那個午後,她站在陰影裏看著他走遠,就是這樣的目光,然後,她迷離的淡影,從此在他心中停留不去。

  她,在看什麼?或者,透過他,在看……誰?

  對視的兩人皆無言,他眼神裏透著疑問與探索;而她,則狼狽的收拾著自己的失態,轉開眼,再不敢坦然迎視。

  「嗯?你明天有什麼事情嗎?」裝作很忙的樣子,用力擦著已經光亮到可以當鏡子照的餐桌,喃喃開口問。

  「……我明天晚上和友人有約,不會回來吃晚餐,先跟你說一聲。」他的聲音低低沉沉的,不若方才的精神。

  「……我知道了。」克制著抬頭的相望,低聲應道。

  李從謹看著她努力工作的身影一會,沒再多說什麼,轉身離開餐廳。

  雖然心底忐忑不安,但表面上裝出一派冷靜還是沒問題的。半小時的心理準備,足夠奉姎武裝好自己來面對一切可能的質詢。

  她上了三樓,來到門板半敞的書房外,正想禮貌的敲門再進去,發現裏頭的李從謹正在忙,所以她就不急著進去了,默默的站在門外,看他。

  他正在講電話,手上翻著檔,不時記錄著什麼。而高凱琳正緊張的站在他身邊,密切注意著他與對方談話的內容。好像談得不甚順利,因為李從謹的神情嚴肅,而高凱琳在一邊蹦蹦跳跳、無聲的揮拳跺腳。

  似乎是在談高凱琳的新合約。在價碼、合作對象、節目內容上,都有很多需要協調的地方。高凱琳要求加薪三成——先漫天要價,好讓對方就地還錢。以現在的景氣外加她頂多算是尚可的收視率,想加薪三成根本絕對不可能,這只是為了讓接下來的條件好談而已;她想要的是參與節目製作、增加她每週主持節目的時數,還有,拒絕跟她的死對頭合作開節目。

  高凱琳對外的形象絕對是端莊知性的,在演藝圈這種複雜的環境,只在螢光幕前裝淑女是不夠的,要裝就裝個徹底,幕前幕後一個樣。所以在李從謹幫她談新合約時,她縱使在一旁聽得火冒三丈,也不可以發出女暴龍的怒吼,簡直憋得快內傷,只能以激動的肢體語言表達出自己的忿忿不平。

  「……好的,林先生,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會好好跟凱琳溝通的。也希望你針對我提出的幾個條款做個小小的修改,其實那些條文修掉了,對凱琳、對貴公司來說,都是有利而無害的。您就趁這幾天好好思考一下……好的,下星期四下午三點,貴公司見。」

  終於通話完畢。高凱琳開始高聲叫——

  「要我去跟朱香河合作?要借我的知名度帶她?她作夢去吧!從謹,你一定要在新合約中條列這一點——我永遠不要跟朱香河合作!永遠不!聽清楚沒有?!」

  「凱琳,我記憶力沒有差到同樣一件事需要你不斷的提醒才能記住。」李從謹淡笑說道。

  「我知道你記得住,可是我還是要強調一下,這個女人我永遠不想見到!三年前朱香河以高學歷才女進入新聞界一炮而紅之後,好好的新聞主播讀稿機不當,偏要進入演藝圈當藝人,可惡,她就是衝著我來的!我知道!她一定是!所以就算會被說成打壓新秀也無所謂,我就是不要跟她合作!」高凱琳歇斯底里的不斷強調。

  「我保證這條一定幫你談成。」李從謹沒有被她的激昂感染,還是心平氣和的說著。

  高凱琳仍然氣怒難平的走來走去,她需要被安撫,或者是有人同她一起痛罵那個可惡的女人也沒關係,不然她的焦躁無從發洩,她會在這種壓抑下抓狂。

  「從謹,你知道我討厭她,可是你知道我為什麼會討厭她嗎?」

  「我不知道。」

  「你猜過嗎?」

  「沒有。」誠實回道。

  這答案令她心中一揪,又痛又氣。「你為什麼不猜?甚至從來不問?!如果你問了,我一定說!」

  「你不想說的事,我不會問。我也不認為該對你的隱私好奇。」

  凱琳無語的瞪著李從謹。這個溫和得像是可以包容所有的人,此刻靜靜的望著她,竟讓她感到冷酷。

  她忘了,她之所以會搬來李從謹這裏,就是為了躲避家人那些名為關係,實則無所不干涉的行為。

  她忘了,她來到這裏,就是因為喜歡李從謹沉默的包容——需要他時,只要開口,他就會儘量做到;不需要他時,就不用理會他,他也不會多事。不因這間屋子屬於他,而訂一堆規矩要別人遵從,他可以為她糟糕的生活習慣找來家務助理,卻不會要求她一定要改掉壞習慣——當他詢問過一次她是否能收斂些許,而被她拒絕之後,他便再也不提了,從此由著她去。

  可是……當她需要他開口「多事」時,他卻緘默以對,讓她覺得心好冷。然後,突然感到,這個很和善的男人,其實從來沒有主動為別人做過些什麼,所有的種種,都是別人向他開口,而他不拒絕而已。

  他不拒絕,卻不表示他喜歡吧?就像,他看起來隨和,其實很淡漠是吧?

  「從謹,你會不會覺得我們這些人很讓你心煩?」

  「不會。」

  「是嗎?可是我覺得也許你對我們感到很煩,卻從來不說。」畢竟他們一點血緣關係也沒有,他沒道理包容、沒道理善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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