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席絹 > 君須憐我 | 上頁 下頁 |
一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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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他的狂狷強悍,他大可強擄她走,強佔她的人,但他不。他是珍惜她的,而且,他也絕不奪人之妻。如果今日她不是韓霽的未婚妻,他尚不須忌諱太多,但她是;再如何不畏世俗眼光,也不能讓韓家聲譽因他而受辱。 他狂放的限度以不波及無辜旁人。 雖渴望見他,卻也感激他不再出現。 她就將是人妻了。而這般蝕骨的思念呵,何妨當成回憶的方向,在往後日子中獨自品嘗。也許,這是一項恩典,可是,她不知道怎麼樣才能把身心分開;怎麼能在心中繫著所愛,而又以一具身子去迎合另一個不愛的男人? 但,失明的她,有抗爭的權力嗎?她的人生就一如她的眼一片黑暗,由不得她去奢想。 遠處的喧嘩聲漸漸傳來,打破了她這方的寧靜與思緒,她嘆了口氣移身到一方窗口。明白又是碧映帶人過來要替她量嫁服、裁新衣,以及擔來一大堆布疋花粉什麼的,她們正在為她五日後的婚禮忙著。 「小姐,您摸摸看,這是江南一流師傅替您趕製好的嫁服,上頭的繡工真是精緻無比呀!穿在你身上,全天下的新嫁娘誰比得上你的天姿國色。」 碧映邊說邊攤開嫁服在雲淨初身上比對著,一逕開心地幻想主子五天後迷倒新郎倌的絕美扮相。 雲淨初輕撫著衣服上頭的繡樣,有些失魂地迎著風拂來的方向,一句話也說不出口,讓春風拂去她滿心的愁懷。她一直不讓自己因缺陷而怨天尤人,可是,老天原諒她,此時她真的泛起一絲絲恨意,恨姥姥當年的狠心絕情,在她出生之初便讓她失去看這世界的權利。 她不要求幸福,不要求平安快樂。如果願望是能實現的,好不好讓她能夠在一瞬間回復光明?讓她能在些微的乍現光明中,看到她心所念的那名男子,只要一眼就好,已足以永生鐫鏤在心版上了。 那麼,她再無所求,足以沉寂過一生了。 但——能嗎? 碧映終於瞧見小姐的落寞之色,揮手要一票僕婦退下,才輕聲道:「小姐,您打從山上回來就一直不對勁了,這可是不行的呀。」她不說,並不代表她無所覺。偶爾一、兩次從大少爺與小姐錯身而過時,她便能感受到令她害怕的不尋常,而那種強烈的情愫教她想自欺太平無事都不能,只是,幸好他們沒有更近一步的言談或舉止,小心且合宜地抑止不該有的事發生。可是,小姐的日漸消沉已令她不能坐視了,心下不禁暗恨大少爺早不回來、晚不回來,偏要在小姐快要為人婦時回來吹亂一池春水,撥弄小姐平靜且純潔的心湖。她承認大少爺那種出凡不群的表相、氣勢無人可比是百年難以一見的偉男子,身上強烈的孤傲狂氣令女人心醉神迷,但,不能是她這嬌弱的小姐。小姐是一朵必須小心照拂的傾城名花,嬌貴到一絲絲風雨也承受不起,這也只有溫柔約二少爺才能小心守護她了。反觀大少爺,是野火、是颶風,在在顯示著最極端的狂烈,沒有堅強心志的女人是擔不起他那種愛意的;這種愛,一個不好,便會使人受傷害,卻也致命地吸引人。有了這種人出現,溫柔的表現反而會被視為乏味的溫吞,反而深受熱切情懷的吸引。她希望小姐能理智,看清二少爺才是能給她幸福的人;大少爺那種人,充滿一身滄桑,很不容易愛的。 「小姐,您——」 「碧映。」她悠歎,坐在身後的貴妃椅上:「我知道我必須走的路是哪一條。」只是,她多希望在這一生當中,至少有一件事是由她的意願去下決定的。 「小姐,您相信碧映,二少爺會待您很好很好的,而且碧映也會永遠服侍在您身旁」 「傻碧映,你忘了當你今年十月滿十八歲時,咱們落霞縣商號的總管何家笙就要來迎娶你了嗎?這些年要不是為了我,早三年前他就該迎娶你過去了。」她笑著。這小妮子就怕她吃苦,怕服侍她的丫頭不夠仔細與盡心,所以連帶誤了她自個兒的婚期,惹得何總管每月必親自帶賬簿,騎兩天一夜的馬兒前來京師,只為了會一會佳人;對賬簿反倒其次了。有時韓霽為了捉弄他,還特地親自下落霞縣,幾乎沒把何家笙急得跳腳。生怕心上人給京師的商行管事給追求了去,非要親眼見佳人安好才放心。如果她再多留碧映一年,恐怕何家笙會拿把刀子找她算賬了。 碧映不依地叫:「小姐——」 「別擔心我,這宅子內,不會有人不敬於我的,而我也會讓自己過得好。你也知道二少爺會疼我的。」她拉過碧映的手,安撫著她。 「小姐,二少爺篤定會對你好的。但你會快樂嗎?」碧映從她眼中感覺不到新嫁娘的光采。 快樂? 那已經是不重要的事了。 她沒回答,絕色的臉蛋益顯淒楚,狠狠地扎入碧映的心,也刺中了樹梢後隱身屏息的男子韓霄的心。 這日子,該何以為繼? 這些日子大家都忙,忙到難得聚首碰頭來聊上一句,反正看來很多人來來去去的踏月山莊就是看不到韓氏兄弟的影子;連朱追闊那客人也不知在忙些什麼。 看似很忙,但其實值得勞累的事並不多,而且全教當家主母韓夫人給包了,沒有理由大家都忙到不見人影。 這日,韓氏兄弟在躍日齋總堂口會面,因為這地方是韓霽每日必報到的地方。 在二樓私密的書房,韓霄來了好一會了,並不打擾韓霽批閱賬冊。他背著雙手看向窗外,沉穩的面孔不見一絲情緒流動。他在等,耐力是他的特質之一。 看來想要讓老大先沉不住氣是行不通的了。韓霽恰巧回想起當年教他耐力的人正是眼前的大哥。 「窗外的景致好嗎?」他起身問。走到茶几旁倒了兩杯茶,茶香霎時瀰漫滿室。 「以一個即將在三日後當新郎倌的男人而言,你挺忙。」他沒有轉身,平淡地起了個話頭。 「回家近半個月以來,咱們兄弟第一次有機會共同品茗聊天,這機會相當難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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