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席絹作品集 > 紅袖招 | 上頁 下頁


  「我說梅殊,你既然水土尚不服,勸你認命一些,別與自己身體過不去,喝些熱湯吧。少你一人喝冰梅湯,也不怕有剩的。」傅岩逍大大呷了一口,咕嚕的又喝去一碗,讓一邊的丫頭忙又斟滿。

  「我不要,這梅湯好喝。」封梅殊有著奇特的儂軟音腔,雖是在川蜀與傅岩逍相識,卻是南閩一帶的口音。她有一張嬌媚的臉蛋,加上軟軟的南方口音,隨便一個男人聽了,莫不酥化了一身硬骨,當下連灰渣也不見蹤影。

  弈房之內,除了伺候著的丫鬟外,有著一男三女,也正是現下外邊閒雜人爭相猜測的正主兒們。

  正與傅岩逍對弈的是織豔;她向來以才貌雙全聞名,當年她還在京城掛牌時,曾發下誓言,若能連勝她三盤棋的男子,便可教她分文不取的委身。

  可惜除了傅岩逍之外,至今沒人能勝她一盤棋。

  傅岩逍的正妻,也就是貝家的千金小姐貝凝嫣坐在以冰蠶絲席鋪著的月牙凳上,一邊刺繡,一邊觀賞戰況。溫婉的淺笑始終綻放在粉嫩的唇瓣上。

  而剛才與傅岩逍對話的封梅殊則委頓在扶手椅的椅背上。由一場大病中逐漸痊癒,仍是有些有氣無力。

  比起三位國色美人,傅岩逍確實不是個絕世美男子。

  他只是長得眉目斯文、滿身的書卷味,原本白皙的膚色教一趟川境之行曬成了黑炭。如今看來是又瘦又黑,若想養回原本的富貴氣,恐怕要好些時日才成了。

  對弈的棋勢一直處在膠著的拉鋸之中,織豔更加的全神貫注,反倒傅岩逍顯得有點無聊的伸手覆唇蓋住一個呵欠。

  此時,敞開的門邊出現一道粉黃衣影。還沒跨過門檻便已嚷嚷不休:「我說主子,弈棋了一早上,也該歇歇了吧?別忘了午時過後,張管事要與您在書房議事哩。還有呀,那個林表親在前廳也候了許久,到底見是不見啊?若是不見,就讓我早早打發掉吧,省得浪費茶水。」

  「攏春,你就歇歇吧,沒見過你這種不會享福的內務總管,非要成日上上下下的跑才甘心。明明是才嫁為人婦沒幾年的小娘子,何苦師法起三姑六婆的嘴臉?」又打了個呵欠,傅岩逍手上的黑子擱在缺口的一角,順利吃了兩顆白子。心滿意足的聽到一聲挫敗的哼氣,才又對黃衫女子道:「對於林金生或貝鎮平這一些人,任其吃飽喝足打發掉便罷,還不是把我納妾的事當成什麼說嘴的事,理他呢,他想見我還得看我給不給見哩。」

  「可是如果他回去後換來舅母她們來找我呢?」林家是貝凝嫣的舅親,每當有所求或有什麼囉嗦事,總會求見她。身為晚輩,總免不了要回他一個禮數的。

  「等到大頭目登上門來,有我頂著。現下全臨安誰不知道我傅岩逍將你吃得死死的?吃下了貝家產業,也吃下了你的膽子,任何事我說了才算。要討好處,由你允了是沒用的。我的好娘子,你只要開開心心過日子便成了。」傅岩逍逗著大夫人。

  貝凝嫣回他一抹笑靨,卻仍抹不去眉宇間終年沉積的輕愁。日子能有今天這番光景,她該滿足了。要是在三年前,她簡直不敢想像自己可以由水火的煎熬中逃出來。

  「說到這個——」決定放棄攻勢的織豔道:「林金生與貝鎮平、貝定平兩兄弟,你就任他們野心勃勃的叫囂,當真是沒法子一舉殲滅他們的狼子野心嗎?讓貝姐姐鎮日憂心,是什麼道理?」

  「還能有什麼道理?還不是為了好玩。」內務總管嗤聲道。

  「哎呀,攏春,何必說得這般難聽?留著他們,日子比較有意思嘛。」傅岩逍搖搖頭,十足的啷當樣。

  「哼!是有意思沒錯,您倒是忘了三年來被暗算多少次,毒酒、殺手、放火燒貨、破壞生意——那種壞人早該送絞了!要是那天兩路人馬結合起來,那可真是——」

  「烏合之眾。」傅岩逍截口下定論。

  面對門口的封梅殊突然在一聲尖呼後哈哈大笑了起來。「我的天呀!那是什麼鬼?」

  敞開的大門口露出兩張探頭探腦的小臉。佈滿污泥的小臉看不出長相如何,名貴的絲緞衣裳沾滿了草屑污泥,也不知站在門外多久了,可能怕被罵所以不敢進來,也不敢出聲。

  「妍兒!」貝凝嫣低呼。

  「封崖!一定是你這個傢伙又帶頭造亂了!」身為內務總管的攏春當下將兩個小孩拎了進來,對著一路迤邐而來的污泥印呻吟不已。

  「娘娘,蓮花、蓮花——」四歲的傅妍兒怯生生的將手中小心捧著的花遞到娘親面前。

  「謝謝妍兒,娘娘喜歡。」貝凝嫣易感的本性教她當下淚盈於眶,想抱過女兒親愛一番。

  但攏春可不允。

  「大夫人,千萬不可,等我將這兩個小東西洗乾淨了你再來抱。」

  「阿娘,阿娘!」五歲的封崖在攏春的箝制下扭來扭去,雙手合掌,似乎也有東西急欲向他的阿娘獻寶。

  於是封梅殊也亂感動一把的湊了過來。

  「崖兒,有什麼東西——哇呀!」

  一隻顏色鮮豔的蜘蛛赫然呈現!當下嚇得封梅殊倒退了數大步,尖叫不休——

  「死小鬼!明知道我最怕這些毒物,你偏偏愛!今天晚上你死定了!天哪!別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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