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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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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巖!」 一道迅影掠至,由窗口射入藍光,轉眼間已將封崖手中欲放生的毒物收納入一隻胭脂盒大小的木盒中。 倒也不是仇巖厲害到未卜先知,而是自從在川境與封家母子相識後,三天兩頭總會有這種事發生。沒有人知道為何封崖天生會愛死了人人害怕的毒物,更不明白他怎麼總是有法子招惹來這些蟲子。 自從封崖在貝宅抓到了五條毒蛇、三隻毒蟾、八隻毒蜘蛛後,原本雕樑畫棟的貝家大宅——一個安全的堡壘,便人人自危了起來;要是那天封崖騎了一隻猛虎進門現寶、手上抓著大漠毒蠍,怕也不是太稀奇的事。所以仇巖非常有先見之明的隨身攜帶器皿,務求護衛職責善盡到完美無缺的地步。 仇巖將盒子的暗鎖扣上,交給封崖,拍了拍他頭,打發了出去,才轉身面對主子。 「爺,受驚了。」 「習慣了。」傅岩逍嘆了口氣,一票女眷花容失色的逃跑,熱鬧已不復見,倒是接下來封崖會很慘,娘子軍們大抵會卯起來修理那小鬼。沒了弈棋的興致,拍了拍高大得嚇人的仇巖。 「咱們到書房吧。你辛苦了。」 「是。」 *** 劉若謙喜歡身處市井中的感覺。以他的身世來說,他無論到了何處,落腳於酒樓或食肆,都大可吃盡山珍海味、住進最頂極的廂樓,享受高人一等的待遇。但他不。 精緻大餐或清茶淡飯、攤邊小吃,吃來皆各有風味,倒不是非要講究不可。 身處市井間最大的附帶效益是聽一些閒言雜語以娛自己。是!劉若謙最大的樂趣莫過於如此。然而這並不教人意外,既然他向來是個多管閒事的人,那麼沒道理不以這行為為嗜好吧!? 如果想快速了解一個陌生城市的民風、人情,投身入茶肆瓦舍間就包準沒錯的啦。 上自財勢兼具的富戶,下至鄰家王二麻子昨日逛了窯子教家裏婆娘轟出大門,無所不知、無所不聊。再加上說書的人活靈活現的加油添醋下來,活生生像看了場戲。 才落腳兩天,劉若謙便已知道現今臨安域第一富貴人家是貝家,但自從傅姓男子主事後,日後想必非改成傅家不可。 這傅姓男子可厲害了。生意能手不說,善鑽營,連官府方面都有人脈。為官清廉的臨安刺史更常是貝宅的座上賓;刺史之子,有臨安第一美男子之稱的趙思堯更是傅岩逍的知交。 雖說官商不曾有明目張膽的勾結,但眾人只消知道兩邊有甚篤的私交,恐怕連地頭蛇也不敢上門刁難、討些無賴錢。因此近三年來,原本三大巨富鼎立的臨安,在傅岩逍的手腕下,早已超出其他人成為人人豔羨的首富了。 傅岩逍入主貝宅後,大肆排擠親家林姓,以及同源的貝姓,不再互相扶持也頗受人側目。臍帶相連造勢是人之常情,怎麼也想不通傅岩逍反其道而行的居心。 傅岩逍、傅岩逍——滿城每日不談上一回,總像日頭不該落一般。臨安城幾乎為此人瘋狂。 而劉若謙與霍逐陽來得正巧。因為傅岩逍在有了一妻一青樓知己後,現下又納了一名新寡為妾,轟動了全城。因此方便劉若謙二人從頭聽一次此人的傳奇。每一個人都樂得對他口沫橫飛一番。 而他們找對了人,給了「聊閒茶肆」的掌櫃一壺茶、一錠銀子,便源源本本知道了傅岩逍入主貝家三年來的大小事蹟。 「——這傅大爺也不是什麼三頭六臂的人物,比起刺史大人那位生來帶病的獨生子來說,傅大爺只好一些而已。常年帶著商隊南奔北走,全靠他身邊那個仇護衛。那個仇巖可真是嚇煞人也,比我們尋常男人高上一個頭,壯上一倍,看起來像塞外的人,又瞎了一隻眼。每次陪著傅大爺出門,光那臉就嚇得沒人敢生事了,更別說他長相本就可怖。在兩年前替刺史大人捉了一名江洋大盜伏法後,再也沒人敢找貝家麻煩了,至少不敢明著來。唉,那江洋大盜真是自找死路,潛入貝家想劫財便罷,偏偏又想染指傅夫人,就是我們臨安第一美人貝凝嫣小姐呀。那個大盜一掌把傅大爺打得吐血暈死,要不是仇護衛趕到,並接住由欄竿跌下的大爺,這傅大爺怕是活不成了。江洋大盜還沒來得及碰到夫人一根手指,便已教仇巖削去雙掌,並當下去勢,廢去全身功力才給丟到官府,那時也只剩一口氣了。」 故事十分精采,但劉若謙無法不分神注意到霍逐陽一閃而逝的激動神色;在激動過後,卻又是無比的漠然如雕,像是有一抹怎麼也掩不去的恨——或愛? 他佯裝非常好奇的間掌櫃問題,並密切注意霍逐陽的神態。 「王掌櫃,您說說,這傅大爺與夫人的感情好嗎?怎麼又有紅粉知己又有小妾的?」 王掌櫃喝了一大口茶,又權威的開口了: 「男人嘛,那一個不三妻四妾的?何況傅大爺這種男人,好歹他沒有像那些取得女方家財便把結髮妻丟一邊的人不是?他們夫妻可也是相敬如賓哩。我們大夥都猜,他們夫妻三年下來未孕個一女半子,才教傅大爺娶妾進來。女人家,但求別被休就萬幸了。」 「咦?不對。我記得昨兒個聽說傅夫人有個女兒——」劉若謙不明白的道。 「哎,收養來的嘛!他們夫妻成親三年,女兒卻四歲了。聽說是貝小姐的貼身丫頭與長工私通有的種。還是貝家小姐好心腸,安排了丫鬟嫁到北方,並且收養了小孩當伴。貝家小姐自幼就心慈手軟,要不是嫁了傅大爺,這貝家今日只怕沒這光景了。」 由於已到用膳時刻,一批又一批下工的苦力全往這邊瓦舍湧來覓食,王掌櫃也不再有閒情嗑牙,忙著招呼客人去了。 喧嘩的空間打擾不了這一方的靜謐,劉若謙很是興味的直盯著霍逐陽瞧。 霍逐陽心中警戒,丟給對方兩枚無聊的眼神,扔下一些碎銀便要起身。 「回房歇著吧,今晚得訪『貪歡閣』與『西施樓』。」利用昨日探訪了臨安所有伎坊數量,決定先由這兩家首屈一指的勾欄院找起。 「我比較有興趣的是那位刺史大人的公子。不知生來帶著什麼病,這麼人盡皆知的羸弱。」 「找人要緊,勸你別又生事了。」 「醫者父母心,怎可嫌我多事?」劉若謙怪叫。 「你想招惹姓傅的,所以由刺史那邊下手。」霍逐陽不客氣的挑明劉若謙的企圖。相識多年,要理解這人好事的頑性並不困難。 劉若謙沒有費舌否認,反而笑得不懷好意,不知打何處又變出一柄摺扇,寫意的搧著: 「我想招惹的,是你。」滿意的見到霍逐陽眼神一冷一熾的交替,他好快意的率先走出茶肆,還快樂得差點給門礅拌到,跌了個五體投地。 每當他頑心又起,尋妻一事只有被擱置的份,霍逐陽吁出一口長嘆,陰沉的眼神下翻湧著複雜的波濤,立定在人潮中央,眼神不由自主的拉遠到夕光攏聚的西方。屋宇高聳入雲的貝宅,被夕光映成了美麗的金黃,像披了黃袍的帝王,世世代代是臨安城財勢加身的表徵。 也是他準備徹底摒棄的過往。 隨著日落,沉潛入黑暗的底淵,連波紋也不該有。 堅決的背過身,往東邊大步走去。與貝宅一步一步的拉遠,互成黯然的黑影,隱沒於天涯的兩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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