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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然而,愛一個人,不就是日夜隨侍一邊,隨時能相見最好嗎?妳的愛反而令妳更想躲開朕,這是什麼道理?」他低哼。

  柳寄悠抬起一手撫上他濃黑的劍眉。這樣剛毅的眉形,代表著怎樣不妥協的自負性格呢?

  這個二十八歲的男人,擁有天下一切的君王,太習慣理所當然的事物,而不曾去思考自身退讓的問題。他何必呢?國家不曾吃過敗仗,向來只有看別人搖尾乞憐;國庫一向豐盈,即使有一、兩年的天災人禍,他可會大開國庫賑災。事實上,他一帆風順的國君路子上,不曾有過真正稱得上挫折的東西,致使他去思考「退讓」及「失去」的意義。當然,這不得不歸功於他絕佳的統馭能力,用人得宜。堪稱一代明君。

  也許,待他年過五十以後,會變得可親一些。在此刻年輕氣焰正盛時,誰也無法叫他去退一步、去折損原本就屬於自己的利益,當然他也就不會理解她話中的意思。

  是她苛求了,提出了正常妃妾不會提出的要求,活該又要惹得他橫眉豎眼。

  「皇上——」她搖搖頭:「您就將我關在這兒一輩子吧,其實我已不再那麼想出去了。太后說的話,不見得是我所願,我是愛您的,就依您要的方式永生永世留在此,讓您日日可見著吧。」

  至於她自己對愛的看法,一向是不重要的。

  「妳不想出去?妳這是故意氣朕嗎?報復朕關妳在此一個月?」

  「不,我是罪有應得!」她自嘲地笑,然後才正色道:「而且,我是真的喜歡這兒,因為這兒離後宮很遠。」

  龍天運深深看著她,怒氣突然消弭於無形。她一直在傳達一種暗示,似有若無,但並非難猜,只是與她在一起,他總是在喜怒之間游移,沒有費過太多心思去理會她的弦外之音。

  她在甘露殿侍寢時會嘔吐不止,在眾多妃妾中會益加疏離他、不惜惹怒他;她說她愛他,卻不曾快樂過,對他要封妃一事冷淡不已。

  以一個女人的心,去愛一個男人——那是太后轉達的,但她不會貪心地要他只恩寵她一人,然後廢了整座後宮吧?那她野心未免太大。

  「妳希望朕只愛妳一人嗎?」他問。

  看著他眉宇間所夾帶的嚴厲,她答:

  「不敢,也不曾希望過。您是個皇上,而我是平凡不已的女人。」

  她能看清事實最好,特別恩寵她已是他龍天運畢生的破例,他也許願意寵幸她十數年,但卻不願獨寵她一人。他對美麗的女人永遠不會放棄,他特愛她的聰慧,但也會愛其他女子身上獨特的美麗與才華,絕不會為了一個女人去放棄自己的樂趣。

  「朕不會放妳走,一如朕不會放走所有朕欣賞及臨幸過的女人一般。妳不是特別的,妳只是特愛唱反調,讓朕生氣,事實上妳的寵愛沒有凌駕其他妃妾,妳別挾著恩寵向朕討不合宜的事。」

  「是,我知道了。」她閉上眼。

  事實不早擺在眼前了,他又何必急切地表明?氣話呵,也是維持他自身身段的宣告。當他這麼氣急敗壞時,早已洩漏他的欲蓋彌彰。他對她亦是有情呀,只是承不承認都無法改變他是帝王的事實,而且平庸如她,確實沒有談條件的本錢。

  她早就認了,在很久很久以前。

  ***

  不是特別的?

  騙鬼去吧!批閱一本又一本的奏摺,龍天運腦海中始終盤桓不去那句可笑且難自欺的話。只是——天殺的!她不會認為自己是特別的,而希望他為她破例,做盡種種破例的蠢事吧?對其他妃妾何其不公平?

  如果由她來開了例,那是否往後每一位寵極一時的妃子都能要求他破例,予取予求?那他後宮典制又被置於何地?不會的,他不容許。

  她的快樂,必須來自他願意給予的範圍,再多的不知足都是她咎由自取,不快樂是她活該。

  「啟稟皇上,三王爺求見。」江喜在門外稟報著。

  「宣。」他丟下筆,起身繞出書桌。

  不一會,龍天逴大步跨過重門抵達御書房內。

  「皇兄,您何事急召臣弟回京?」他快馬奔了兩天一夜,就是因為龍天運的密詔。

  「不是國事,你放寬心。」他變得有些難以啟口。

  身為一個君王,調派前線重將回京,不該只為那般輕率的理由,向來只有昏君才會做那種事呀!所以這幾天他有些後悔,但看到天逴回來,又感到釋然;至少天逴很懂寄悠的心思。

  龍天逴看了兄長良久,小心假設:

  「是為了——寄悠的事?」

  「是,她令朕相當心煩。」

  「聽說——她被關在閣樓已許久。」他指著上頭。聽說正是在御書房頂端。這消息來自燕奔,自是不會有錯。

  「她自得其樂得甚至不打算出閣樓。」真是令人氣悶難抑。

  「皇兄認為有臣弟可效勞的地方嗎?」

  「勸她妥協,勸她接受朕的封妃,也許日後生下太子,她會有機會登上皇后之位。」雖是氣話不給她受孕,但他依然期待她為他生下子嗣的那一刻。沒錯,他偏愛她,偏愛得不合常理,但還沒有神智不清到為她放棄整座後宮。

  「皇兄,您承認寄悠是特別的女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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