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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這不是恩典,妳不必謝了!」他咬牙低語,最後用力打了下桌面,使原本熱鬧的場面霎時靜得沒一絲聲響。

  數十名妃妾皆慘白面孔以對,唯一仍然神態安詳的,只剩下柳寄悠了。

  她看了他怒容好一會,轉身步下他首座的高台,昂著頭如他所願地下去,離開,回宮——然後一切如自己所願,遠離這些寵妃、寵妾,別讓自己感到悲痛。

  寧願獨居深鎖重樓,亦不願是成群麗色之一;願意全然屈服,卻不太過堅持自己的心,他可以去疼愛天下美人。但不要讓她感到自己是其中之一,這種心痛,會令她因承受不住而尖銳,下意識要讓他不快樂,否則撫不平自己的椎痛。

  她不要當「最寵」,倒寧願當他「最厭」。好吧,就是最厭,然後老死不再相見。

  自私的男人呀,禁錮女人身心,卻又粗心大意地不能守護,但他是皇上呀,所以——所以——她連抱怨的權利也沒有,活該呀——

  走出場地五丈處,後方傳來轟然巨響,她沒有回頭,她的兩個丫鬟回頭看了下,低呼:

  「皇上砸了桌子!」落霞叫著。

  「皇上跨上他的坐騎——呀!奔過來了!」挽翠叫得更大聲。

  然後兩人同時大叫:

  「小姐,快閃!」連忙要把小姐拉到有樹的地方,免得皇駒馳過時,化為馬蹄下的肉泥。

  但她們閃得還不夠快,怎麼閃都是徒勞,因為龍天運的目標就是柳寄悠。

  在眾多抽氣驚呼聲中,柳寄悠被健臂一摟,撈上了馬背,而馬蹄奔騰的速度甚至沒有遲緩,直往皇宮的方向馳了回去。

  §第十節

  被關在一處閣樓上,而不是被斬立決,已算是皇恩浩蕩了吧?

  封妃之事,沒有人再提,也沒人敢提。

  這一處閣樓,地處皇宮內院的極北處,好巧,位於與御書房相連的同一座建築的最高處。

  除了不能任意出房門,衣物、食品簡單了些,並沒有什麼她不能忍受的;這叫軟禁,也叫薄懲,但她並不後悔,時間就這麼過一個月了,她反而過得比之前快樂。

  沒有君王、沒有成群的妃妾,在她而言,已能站在距離以外看這些人,而不是天天心碎泣血地想像在她身上的男人擁有更多在其他女人身上的機會。

  一旦少了肉體上的牽連,她自在多了,而不去看到,更容易寬心;這叫眼不見為淨,是吧?

  這閣樓應曾是御書房藏書的地方,所以有好幾櫃的書可供她取閱,許久不見的紅潤又回到她蒼白的臉上。每天早晨,她會把早膳留下的饅頭撕成碎片,放在手掌中探出唯一的窗口,細瘦的手臂得以穿過木條的空隙去等待麻雀,或其他不過冬的鳥兒來覓食。

  如果中午過後,下起了雪花,她也會開心地伸出雙手去承接,然後以那種清新的冰涼印在自己面孔上,開懷地感受冬天的氣息。

  看書、看窗外,成了她每日的消遣,只是被囚禁的人不該太過樂在其中,實在不怎麼應該。也許她該用更多的失意憔悴來粧點自己的悲苦,否則懲罰她的人怎麼會得到快樂呢?

  所以龍天運不快樂,非常不快樂,在那一天扛她回皇宮,丟她在閣樓之後就沒開懷過。

  除了每天能正常地上朝辦公之外,他幾乎不涉足後宮,甚至已半個月不讓女人侍寢了,大多時候自己一個人坐在御書房生悶氣。

  皇帝半個月不沾女色,這是何等的大事,都驚動到向來不問事的皇太后有心打探原由了。

  謝太后先是召來江喜與燕奔問明了原由,在今日,趁兒子上早朝公務纏身之時,來到了御書房,還沒步入裡頭往階梯走哩,抬頭便見到上頭的窗口伸出兩隻手,而且招來了不少鳥類吃她手上的食物。

  「那是——」謝太后問著。

  江喜連忙回答:

  「回太后的話,那是柳才人,她每日清晨都會探出手與鳥兒嬉戲。」

  「看來她頗自得其樂,不像被囚之人。」

  「柳才人一向特別。」江喜回應。

  「皇上關她在此有何目的?」

  江喜斗膽回應:

  「若奴才沒料錯,應是皇上在等柳才人求饒。」否則哪會夜夜守在下方,在深夜時潛到上頭去瞧她睡顏,然後每次都含怒地下來。

  皇太后真好奇了:

  「這柳才人據說相貌平庸?」為何有此本事,三番二次讓兒子大費周章,心神不寧?

  「柳才人確實平庸,但極聰慧。」

  「那哀家可得好好會一會了。」

  話落,她讓江喜帶路,只帶兩名貼身宮女登上窄小的木梯。

  「皇太后駕到——」江喜推開門,朝裡頭叫著。

  柳寄悠收回雙手,訝然地看向門口,連忙跪地迎接:

  「民女柳寄悠,參見太后。」

  「起身。」謝太后微擰眉頭,看著一室昏暗,滿屋子的光源只來自那一小方窗口。「來,讓哀家看看妳。」

  柳寄悠起身,站在光源處讓皇太后打量,她也不甚好奇地看了皇太后一眼——雖已屆五旬的年歲,但仍掩不去年輕時必定貌美如花的事實,龍天運兄弟都神似其母,才有那般俊逸的容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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