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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只有這兩種方法嗎?」他冷哼。

  「那,不知皇兄的看法為何?」

  「朕不會放過她,亦不會稱她的心,你就別費心思在她身上了吧!她是朕的女人,你最好避嫌!」

  龍天運不善的口氣令龍天逴訝然不已。這是什麼情況呢?他的皇兄幾曾介意過別人談論他的妃妾了,怎麼對寄悠特別制止呢?

  這是否可以推想出兩點看法——若不是皇兄太生氣,就是皇兄太在意,會是哪一種?

  「那皇兄是不打算對她有別的安排了?真的任她在歧州終老一生?」

  「天逴,那不關你的事,沒事的話,退下吧!」他背過身,不願讓三弟看到自己藏不住的情緒。

  龍天逴忽爾暗笑,躬身道:

  「遵旨,臣弟退下了。對了,特地向皇兄告假,臣弟將休息十日再回北防,皇兄同意嗎?」

  「那是當然,你辛苦奔波,盤桓一個月再走也不遲,朕豈會在意,你這麼說見外了。」

  「多謝皇兄,給臣弟有空暇下歧州探望柳姑娘,告退了——」

  他正欲往外走,冷不防被一把揪住衣領。

  「朕沒有同意你去看她。」

  「皇兄,這沒道理——」

  龍天運將他推入椅子中:

  「不管有無道理,反正你給朕好生待在長安,不許去歧州!」

  ***

  隨意挑釁的結果是,龍天逴又被抓入宮中出公差,以掩飾龍天運祕密南下三天的事實,讓文武百官認為皇帝身體微恙,三日不早朝,有重要大事暫稟三王爺去定奪。

  他這個「小恙」生得還真及時,專挑三王爺在京時病發,此際龍天逴悠哉游哉地在昭陽宮花園內與母親謝太后奕棋。

  由謝太后所生的三名皇子,以繼承的次序來講,又分別占了前三者,所以她享盡一生尊榮,從不曾憂心過地位有動搖的一天,即使先王先後寵幸專愛過數名大美人,種種的內宮鬥爭卻從不曾波及到謝太后身上。她聰明地站在超然立場,一派尊雅地秉持國母身分中肯地旁觀,適時地排解妃妾間的明爭暗鬥,從不會因先王特別寵愛誰而露出妒意,施予毒手。

  她只是坐在一邊觀看,不去介入。所以她不僅得到後宮女子的敬重,也得到先王無比的重視,每當國事不順,必定會與皇后同宿,更加確保了她永不動搖的地位,否則依她漸漸遲暮的容顏,哪裡還會受到注目?即使貴為皇后,歷代以來也不乏被冷落數十年的例子;漢朝的趙飛燕甚至在貌美時就失寵了,她也是一個皇后哩,在在都是殷鑑。

  有智慧的女人才能得到最後的勝利,並且嘉惠了自己所出的子女。

  謝太后正是其中翹楚,也之所以她不會看不出來兒子的不對勁,只是一直不動聲色。

  「淖兒,皇上去哪了?」下了一著棋,她淡然問著。

  「去歧州。」龍天逴回答得也乾脆,然後順便報告二哥的消息:「對了,這次北防回來,在燕州遇見二哥,他又排了不少兵陣圖,要我參考。」

  「上回不是封他在革州當逍遙王侯嗎?怎麼會在燕州?」謝太后搖了搖頭。

  「二哥如果坐得住,皇兄又何必將他封到那麼遠的地方省得引人非議?」

  二王爺龍天逵是個天生的發明高手,畢生以拜訪名士、研發新事物為大志,每當有各種新發明,都會派人帶回宮中,交予龍天運。通常醉心於名利以外事物的人,都不會有太多心思去介意身分、地位的事,也因此,人人以為二王爺是因為威脅到皇上地位,才被流放遠地,殊不知只是為了成全龍天逵的興趣,讓他在沒人打擾的環境中去創造。

  謝太后的心思可沒有如龍天逴所願地被引開,啜了口茶,她微笑問道:

  「我知道了。那,皇上去歧州有什麼重要大事嗎?」

  「母后,反正近來天下承平,讓皇兄稍微去為女人費心思也不過分吧?」

  「真的是為了一女子?難不成此次南巡,又欠下了風流債?記得他即位後,不再做這種荒唐事了。」她的兒子一向知輕重的,難道依然有不理智的時候?

  龍天逴笑著,不答反而突兀地問:

  「母后,您看皇兄目前唯一的兒子曜兒如何?」

  「多愁善感,心慈手軟。」雖然國舅爺不斷催促著早日立龍曜為東宮儲君,但那種心性,不是當帝王的料,所以謝太后未曾對兒子提過。「為什麼問?」

  「皇兄追去歧州要見的女子,可不是來路不明的江湖煙花女子。她哪,叫柳寄悠,是柳侍郎的掌上明珠、皇兄的才人,雖無出凡美貌,卻是無人可及的聰慧,性格冷靜恬淡,才學極高。母后,她才有可能生得出皇族真正的繼承人。」

  §第九節

  秋末了,菊花開了滿庭粉嫩,也即將化為殘泥,搖曳生姿著最後一抹妖嬈,綻放竭盡所有的繽紛妍秀。

  十月初旬,寒意乍臨。這樣的微涼襲來,恰巧足以拂去酷暑所加身的餘熱燥悶,真正的好時光。

  秋天的夕陽總是吸引每一雙眷戀的眸光,火球的顏色明目張膽地燃燒過整片天空,暈印了漫天豔霞,而向西的火輪刺目地宣告它的征服,即使酷熱已不再。迷人的景致啊,如何能不教騷人墨客大肆去做文章歌詠不已呢?

  柳寄悠坐在石椅上,將畫了滿絹紙的菊花下了落款,終究沒有把絢麗的天空加入畫紙中增色。這樣的麗景,怎能不升起「巧筆丹青難畫描」之歎?想了老半天,她終究想不出把日光帶入畫中的好法子,顏料調不出來呵,索性別勉強了。

  世間無法描繪的,又豈止於日光?幼年不知從何聽來的斷句——「世間無限丹青手,一片傷心畫不成」,她震撼了好一晌,才知道世間不能描繪的何其多。當年不懂「傷心」,卻明白無形之物難以具體呈現;也之所以,任何一種技藝,習到了高段,便會覺得挫折抑鬱,濃濃的無力感於焉進駐。

  很多事物,是達不到頂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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