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席絹 > 花龍戲鳳 | 上頁 下頁


  五、六月是荷花盛季,也是宮城仕女共賞花,順道爭奇鬥豔的時節。

  「荷月宴」便是為名媛們所聞的一個聚會場所,地點位於「慈荷庵」一望無際的荷花池畔,每年五月中至六月中設有盛會,歷時一個月,是每年唯一一次讓名門淑媛出門交誼喘息的時日;當然,有女人的地方,就會有爭奇鬥豔、互相較勁的情況。

  由於今年皇上欽點了三十六名佳麗入宮,並且已一一封了名號頭銜,自然而然,今年荷月宴上的焦點就是那三十六名即將入宮的女子。

  其中尤以魁冠花首趙吟榕最為受矚目;當之無愧。然後,又以排名最末、封銜最小的柳寄悠最為受批評;既超齡又平凡,居然依然中選,怎不氣煞了一群妙齡佳麗俱咬牙切齒地懷疑她們英俊蓋世的聖上明君一雙眼到底長在哪裡?

  能入選秀女實在是老天的眷寵,因為當今聖上不僅英俊蓋世,又是個年少皇帝,才二十八歲便已登基,早已有資格迷死全天下女子;再加上太子妃登上后座沒幾個月便已西歸九重天,目前后座空虛,佳麗們心中各有計較,對皇后之位勢在必得。

  有機會出現在眾人眼前,每個秀女莫不是志得意滿地接受其他女子的欣羨眼光,心下則幻想著有一天登上國母的尊榮情況。

  與這些女子共處並不會使人感到愉快,要不是大姊柳寄月喜歡這種熱鬧,柳寄悠寧願躲到洛陽別業,也不要被拖來這裡看花枝招展的美女們表演。

  出嫁已有六、七年的柳寄月,仍不減當年第一美人的風采。生了三名兒子,了卻了為人妻、為人媳的責任後,她就必須遵從七出之條中的告誡,不能淫,也不能妒,賢良地為丈夫覓了兩名小妾,不敢夜夜與丈夫同床,還得好聲好氣地叮嚀丈夫小心身體,千萬別被掏空了。

  博得美名,公婆疼、丈夫愛,柳寄月更沾沾自喜於自己的完美賢慧,讓丈夫的朋友羨慕有她這個好妻子。

  在柳寄悠看來,只能不形於外地憐憫她這大姊了。

  幸好唐中炫是個斯文人,為人也殷實,對妻子是真正的疼愛,又加上大姊相當美,外頭野鶯野燕少能匹敵,否則今日她這大姊哪能過著自以為幸福的日子?早下堂到邊疆去了,不然也被冷落到房門長青苔的地步。

  不能說她這大姊是奇異的特例,實在是在這種男尊女卑的教育之下,能有不同想法的人才是異類——比如她自己。父親有一妻一妾,大哥尚未娶妻,但已有兩、三名侍寢的美婢,在「紅美樓」亦有一名紅粉知己;對於這種情況,她只能不可思議地搖頭。

  如果這是男女之間永遠談不了公平的地方,也莫怪她敬而遠之了。

  柳寄月打發稚子到河邊玩,叫丫頭僕婦跟著。最小的兩歲兒子不肯走,乖巧地依偎在母親身側,柳寄月也就任他撒嬌了。

  「妹妹,我剛才由『步蓮橋』那邊過來,見到幾乎所有的女孩都圍在那邊聽趙家千金彈琴吟詩,妳怎麼不過去湊興,順道做幾首詩讓人不敢小看呢?瞧,這些天外頭把妳形容得像夜叉。」

  沏上一壺新茶,柳寄悠緩緩品啜,怡然道:

  「比起三十五名美人。我何止像個夜叉,還是個老夜叉哩!」

  「妳老是這樣。」柳寄月低叱了聲,又道:「唉,這樣子進宮,也不知幸或不幸?妳心底可要有主意,要怎樣抓住君王的心要有個計較。咱們沒有外貌,至少有才學,妳一向聰明,別太早灰心放棄。」

  這種殷殷訓誡,已不知多少人說過了。進宮的實情,除了父兄與康大人之外,沒有再讓更多人知曉,怕會遭致批評,往後要是人人也要求皇上這麼做,可就麻煩了;所以柳寄悠更被告誡不可多言。

  「那趙家千金,也的確長得俊俏,就是神態冷了一點,不好親近。」

  「是呀,姊姊。」

  她漫應著,也難得一心遵守賢良教條的姊姊有機會道人長短、一吐為快,彌補了平日良家婦女被忌多言的抑制。柳寄悠當然會放任姊姊聊一些言不及義的瑣事了,拉過害羞的小甥兒逗弄,這種無聊時光,並不難挨。

  南門那邊突然傳來喧嘩聲,看來是有一批王孫子弟前來參與盛會,順道一起看盡京城名媛們的相貌,心下好作計量;難怪一下了那些吱吱喳喳的女子們皆改了性情,溫良恭順地垂低頭,無限嬌羞風情展現得快如閃電。

  定力比較差的挽翠低笑出一聲,讓柳大小姐投來告誡的眼光。

  柳寄悠學所有的閨秀執起織羅扇,半掩住自己的面孔。別人是欲遮還露,她是怕得到姊姊的大白眼,等會又來一套「做女人的道理」訓誡她,那可就叫無妄之災了。

  滿意地看到妹妹以及傭奴們端裝典雅如儀,柳寄月才又看向那些由南門踱過來的公子們,為首的——

  「咦,是三王爺!他北巡邊防回來了。」

  那氣宇不凡的神態,佐以威武的氣勢。充分展現出一名武將所該具備的條件;皇族出身掩去他身為武將之首本來會有的莽氣,反而散發出其特殊的陽剛貴氣。在一母所生而言,皇龍家族的兄弟皆儀表俊卓,真是老天厚愛,想必皇太后年輕時必是傾城之貌吧!

  柳寄悠看了一眼,沒多大興致,恰巧小甥兒要小解。她立即用這藉口溜了,反正她留下來也不會替荷月宴增色多少,溜開了反而好。呆坐在石椅上等王孫公子一一打量實在——像市井中的陳列貨物一般,低廉且沒尊嚴。

  「姨娘,花——花——」小解完的甥兒被池子中的荷花迷住了眼光,小手直指著不放。

  「光兒,美嗎?」

  「美。」小孩兒笑著點頭。

  她點頭,抱高小男孩坐在大石上:

  「記住啊,娃兒,世間只有美景是金錢所買不到的,因此我們更應該珍惜,不應因它唾手可得就視為理所當然。」

  「我可不認為小娃兒能意會姑娘的語意。」帶笑的渾厚聲在林徑處揚來,正是那氣度磅礴的三王爺龍天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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