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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富李昭濂一大早便開始殺雞宰鴨,更確切一點地說,是在凌晨三點半被老伴喚了起來,開始準備迎婿大餐。大女兒從昨日晚上投來一枚炸彈說要結婚之後,電話便打不通了,兩者只好乖乖地找出最好的衣服靜待女婿來到。

  心裡難免有絲埋怨:

  「沒來由地說要結婚,也沒帶回來給我們看一次,也不知道會不會成功,依阿蕷那種鴨霸的個性,我看很難有人會喜歡,不會是回來騙吃一頓好料的,就沒下文了吧?阿薔,妳姊真的有男朋友嗎?」富李昭濂一邊剁著雞肉,一邊問著。

  正在一邊剝豆莢的富薔只敢悶悶地「嗯」了一聲。

  富有待拎了熨好的兩套衣服擠進廚房來。

  「老太婆,妳要不要穿穿看?要不要修改一下腰身?」

  「不必!老娘的腰身數十年如一日,都是二十六腰,不必改了,倒是你管好你的啤酒肚吧!」富李昭濂回了一句。聲音繼續埋沒在剁剁聲中。

  「阿薔,妳大姊也真沒意思,有男朋友也不帶回來給我們鑑定,現在要談及婚嫁了才給我們看一下,等一下回到家非打斷她的腿不可,太不尊重我們了。」

  沒事先鑑定就要打斷腿?那——那暗自結婚的不就要自殺謝罪了?富薔大氣也不敢喘一下,腳下偷偷抹油,想不著痕跡地離開廚房。

  「阿薔,既然妳大姊都有男朋友了,那妳呢?有沒有交到男朋友?」富母問著。

  「我『現在』沒有男朋友啦。」只有老公一個,能不能無罪?

  「對了,昨天妳沒事跑回來做什麼?是不是又失業了?」富有待隨口問著。

  富薔硬著頭皮回答:

  「我現在是沒有工作沒錯。」

  「哎呀!妳怎麼老是換老闆呀?這樣是賺不到錢的,明天就回台中趕快找工作,知不知道?」富母叫著。

  「老爸、老媽,阿姊回來了!」富豪在前廳揚聲叫著。

  「阿豪,趕快把前廳的零件收拾好,免得客人沒地方坐。夭壽哦,衣服都還沒給它換好。老太婆,快點上樓換衣服!」富有待尖叫著。

  兩位老夫婦正要忙著上樓,而富薔也想鑽到樓上去躲,怕阿姊帶來另一位不速之客,反正先躲起來再說。

  「阿薔,妳上來幹什麼?」富母問。

  「我——我頭痛,我也換衣服,呃——順便睡個覺。」她結結巴巴地說完,閃入自己房中,發誓死也不出去。

  五分鐘後,富有待夫婦下樓見準女婿,卻見到兩個氣質截然不同的男子。而他們皆各自帶了大禮放在桌上。

  一個看來老實溫文;一個看來貴氣英俊,並且頗有成功人士的味道,緊緊吸引住所有人的眼光。

  「哪一個呀?」富有待直接問出口。

  「爸、媽,他叫康恕餘,我的未婚夫。」富蕷勾住準老公的手臂向前問候父母。

  「哦——那這一個呢?」富有待含笑點頭,心想也應該是這一個,才有可能去容忍他壞脾氣的女兒。另一個男人看起來太俊美、太強勢、太成功,不像會低就他們這種小戶人家,他想都不敢想哩——但,他來幹什麼?

  「他是我老闆啦!」富蕷還不急著掀開今天的高潮戲。

  「哦,妳老闆人真好,來幫妳提親是吧?不好意思啦,我們並不介意一定要有什麼人來提親。其實只要兩情相悅就好,古老的禮俗不必看在眼底啦。」富母恍然大悟。

  「他不是來——算了。老爸,我們決定九月結婚,你趕快看個日子,以免這個女婿跑掉。快,黃曆在哪裡。」

  真是教女無方,哪有女孩這麼不知羞的。富有待狠狠瞪了女兒一眼,才歉然地看向康恕餘。

  「不好意思,見笑了。咱們還沒聊一聊哩,既然你決定要娶,我也沒話可說,我們來討論一下細節吧!」

  「對不起,我想知道小薔在哪裡?」陳善茗有禮地打斷他們的交談。

  原來——富氏夫婦笑了出來。敢情這英俊的小夥子對他們家小薔看對眼了,今天特地前來,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嘛!

  「呃——這位——老闆——」

  「敝姓陳,陳善茗。」他指著桌上十二份大禮:「這邊是見面禮,這邊是聘禮。」

  「沒——這麼快吧?」富家夫婦幾乎喘不過氣來。現代的求婚流行坐太空梭嗎?「爸、媽,事實上我與小薔已經結婚五天了,今天才來拜見,真的很失禮。」這枚炸彈主事人親自去投,炸了個不知情的人頭昏眼花。「什——什麼?」富有待猛喘氣,對這消息消化不良地直想昏倒了事。「富薔!妳這死丫頭給我死下來!」富母以媲美女高音的聲量傳了懿旨到樓上。

  富有待指著陳善茗的鼻子說不出話,只好再指向大女兒:「富蕷,這是怎麼一回事?妳怎麼當姊姊的,居然讓她偷偷結了婚——天啊,是不是『有』了?她是不是在台中給我亂來?」

  「老爸,沒有啦!小薔昨天以前還是處女啦!」

  「那妳——妳是不是也給我——」

  「伯父,我與小蕷仍是清白的。」康恕餘連忙澄清。

  「阿薔——」富母插腰站在樓梯口吼人。

  「二姊不在樓上,可能從後門逃走了。」

  陳善茗聽了立刻從門口衝去,但富蕷及時拉住了他。

  「我想她最常躲的地方是一百公尺外的那間小學。學校的教室後面有一座涼亭,你可以找到她。」

  他點頭,立即跑了出去。

  在全家皆雞飛狗跳的此刻,富蕷挽著未婚夫,潛到廚房,享用起美味的宴客餐。多麼美好的一刻呀!天下皆亂,唯他們獨獨倖免。

  「沒問題嗎?」康恕餘看著怒號陣陣的前廳。

  「沒事的。有事也不關我們的事。」她夾了一塊滷肉到他碗中,盡興地大快朵頤。

  如果一個女人同時得罪娘家與夫家,那她還能往哪邊靠才不會被誅滅?一如像誅滅蟑螂一樣。

  富薔哀歎地將頭埋在手心裡,完全不敢面對現實。肚子餓個半死不說,還不敢回家,身上又忘了帶半毛錢,無處可去,她真是可憐得連老天也要再三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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