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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說來也好笑,與名門四公子並稱不上熟識,但這次來訪,彷如大夥已然熟透,以知交視之。白煦能含笑以對,葉盼融則暗自凝眉,不曉得熟識的速度竟可如此之快!

  「白公子,聽說你已有未婚妻了,是嗎?」將馬驅近白煦,玉婉兒盡量低聲探問。其實她真的不想再來叨擾他們,只是事情走至此,又跳出一些意外,是她始料未及,便只好厚著臉皮再次出現了。她以為感情上而言,葉盼融會是走得一帆風順;可惜波折仍是多得令人心驚,最最可惜的是——今日未能一睹白煦未婚妻的廬山真面目。

  「玉姑娘這麼問,有何指教?」白煦一直不明白,這小女子何以對外人的事興致勃勃?依她的伶慧程度,不該是那種好挖人隱私的多舌之人

  玉婉兒老實回應:

  「我以為你是愛著葉姊姊的。」

  「我愛她如血親至寶。」但並非男女之愛——對吧?

  「你會娶別個女人嗎?」她直截了當地問。

  白煦並沒有馬上回答,低頭沉思良久,才緩緩笑道:

  「我應該是不會娶任何女子。」

  「為什麼?」這是她沒料到的答案。

  「一旦我有了妻小,盼融便不會出現在我面前了,我是她世上的唯一親人。若她終生未遇著深愛的男人,我怎麼忍心先她而幸福?」那愛鑽牛角尖、又極端偏激的孩子,不會眷戀不屬於她的東西,也不與他人分享同一物品,寧割捨,也不占有、不爭取。

  玉婉兒早知道白煦宅心仁厚到什麼地步,但當他侃侃而談時,仍不免又感動上一回。沉緬在他磊落的光暈中幾乎無法自拔,但在感動的同時,仍不免訝異:

  「既然以她的幸福為前提,為何沒有想過與她結成秦晉之好,共度一生呢?那麼,你終生不必擔心她過得不好,亦無須與她割捨掉濃厚的情分。」

  與盼融成親!?為何人人都錯以為他的用心必得以成親來回收呢?人與人之間不能純粹關懷,而非要有個目的來表示圓滿嗎?多麼荒唐!

  「在下從未有目的去收養盼融!」他嚴正聲明。

  「這已無關乎收養的初衷,而在於如今葉姊姊已屆適婚年齡,心境與外貌皆已成熟,您又怎麼肯定當年存著的孺慕之戀,如今不會轉成女對男的傾慕呢?三四年來,冰葉遇過的男人肯定不少,何以她未曾動過心呢?如果不是真正的無情,便是心中有人了,您未曾想過這問題嗎?她已不是小孩子了。」一直以來,她便猜測這對師徒的情分由來以久,此刻印證了白煦收養葉盼融的事實,果真是淵遠流長。

  葉盼融當然不是小孩子了。白煦閃神地回想到當初蒙住眼為葉盼融療毒時,雖全神貫注於醫治,但手下的觸感仍不免強烈意識到自己碰觸的是一具成熟的少女身軀——鼻息忽爾有些滯塞,不自在地抹去心中差點浮上的綺思與臉上的半絲狼狽。老天爺!他怎能深思這種齷齪事?簡直是枉為人師表!

  見白煦沉默不回答,玉婉兒想了會又道:

  「也許因為你們早已夾雜了太多太濃的情分在互相關懷喜愛著,並不刻意去區分為親情或愛情或其它種種。我們這些外人是不該硬要排擠掉其它關愛,而硬要以愛情來加諸你們身上,畢竟俊男美女能給人的遐想便是如此這般。只是,今日我太過踰越交情與你談論這事,無非是希望你們往後仍是在一起。我非常喜愛葉姊姊,也敬佩她的行事作風,希望她日子過得好。我斗膽以為,她的『好』來自你身上的付出,其他人無法取代。你——從未想過以愛情來看待她嗎?」

  愛情?那種強烈的占有情感,可以使人彷如飛升雲端,亦可使人沉墜黃泉阿鼻,何苦輕易去沾惹?世人可以嚮往之,卻不該太輕易去嘗試,也不該想望凡事可以由愛情來解決;何況,這豈是單方面傾心決定便可定論的?

  「我不能擅自決定任何事。」他語重心長地說著,不經意回眸看著後方離群獨行的愛徒,她也正好看著他。他點頭一笑,她的寒色才見稍霽,可見四位名門公子試圖引她開口的行為已快惹火她了。他得快些結束與玉婉兒的對話,前去安撫她。私心下,他並不想再由得玉婉兒一再探索,只因這小女子有看穿透人心的慧眼。雖然與她談話相當有意思,但同時,也一再攻向他不願深思的問題。

  玉婉兒也正看到他欲尋向愛徒的心思,也不願絆住人,只問出最後一個問題:

  「因為付出太多恩情,使你不能妄動,怕成為一種勒索嗎?」

  聰慧至極的女子,不愧為「應天第一才女」!

  他沒有回答,只是以笑容表示她猜個正著。他十數年來未曾想過其它,更不容許自己去想。他只知道葉盼融極端欠缺溫暖,他盡其所能地給予,她的需要是他一心想付出的。

  但——如果是愛情呢?真正是他沒想過的。

  此刻自是,他也不願去想。

  正要驅馬迴轉與愛徒並行,不料前方突然傳來白熙心神俱裂的狂吼——

  「趙姑娘!小心!」

  眾人看到的,是馬車上的趙紫姬突然往山谷中跌落!由於馬車正要迴轉過一處艱險的峭壁處,車輪突來一陣顛簸,便將坐在外側的趙紫姬給甩了下去。

  慌亂成一團的隊伍中,只見一抹白影如掠光,毫不遲疑地飛縱下山谷。

  是白煦!

  「哎呀!二少爺怎麼跳下去了?」隨行的總管尖呼,端差沒昏死過去。

  他是有武功的,並且功力深厚。

  在幾次借石使力飛縱近她身時,面朝上的趙紫姬直直盯著那抹若飛鴻而來的雪白光影,直到他終於抓住她,扛住她下墜的身影;正欲棲身於峭壁上突出的松樹往上使力時,趙紫姬倏地攻出一掌朝他心口,全然無防的白煦硬生生接下胸口的劇痛,同時頸背上似有尖銳之物刺入,令他霎時吐出一口濁血。

  正常受攻擊的人在此時早該將懷中羅剎丟開,任其跌落絕谷粉身碎骨;或者功力更上乘的人,早在地出手時便可放下她躲過攻擊,但白煦不是任何人,他是下來救人的。含住一口真氣,不讓血氣再傾吐出口,任其在胸臆翻湧創痛,也不讓真氣流散。右手成拳,將她身軀往上推去,無論如何也要救她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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