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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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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向師父: 「師父喜歡那些人嗎?」 「相遇自是有緣,不該縱容好惡去挑剔他人的。只要是人,當然便會有優缺點,何不做到欣賞他人優點,包容他人缺點呢?那樣一來,世間便沒有不好相處的人了。」 「不一定愉快的相處,何必勉強?」她雖嘴上不說,但心中永遠抗拒群體行動的生活;只因師父向來隨和的性情讓她不忍違背,不然,她早先走一步去開陽了。 這些人之中,當然有不討厭的人;但之於陌生人要由不討厭提升為喜愛,是一項費心的工程,她並不打算投諸些許心力來營造人際關係的圓融。 不需要,因為她對「人」從未有渴盼。 知道愛徒的性情孤傲,思想很難改變,但白煦仍是表達了自己的看法: 「這世間原本就是由『人』組合而成,士農工商各司其職,沒有人能做到不需要他人的地步。而且我們更不能預設『不愉快』的未來而直接抗拒外人,當然也許兩三年來,妳遇到的人猥褻多於磊落,陰暗多於光明;但不可否認,這世上仍是迷人的。就拿妳來說,妳是人人口中又畏又怕的女俠,妳不與任何人往來,但妳努力在做著鏟奸鋤惡的工作,同時也令世人讚揚。有人為善,有人行惡;有人建設,有人破壞。上天怎麼安排一切,我們並不知道,但我們該為自己的安好而慶幸感恩,對人性多一分寬容。妳應也看得明白,慕容公子嘴巴不好,但心地是不錯的。也許,他只是想引起妳的注意呀!」說到此,他微笑著。在望向愛徒不解的眼神時,動容不已地低喃:「盼融,妳是個相當美麗的少女,傾城名花受萬蝶競相朝拜,又正值綻放,那止得了潮水般的仰慕?」 仰慕?她秀眉擰起,依然是滿盈的不解。 最後,她只是冷笑: 「仰慕?這種情境怎麼可以輕易去寄託呢?只因為美麗嗎?那多可笑!」 這孩子對感情的鄙視一如對世間陰暗的厭惡相同,白煦是不希望她這樣的,卻又因為沒有實例足以舉證,不知該如何說才好。男人的仰慕常常由色相的美麗而來,這是不爭的事實。 於是他反問: 「那麼,什麼樣的仰慕才是妳覺得可以接受的呢?」 她怔了怔!從未思考過的問題,令她無從回答,她只能看著師父溫雅的面孔發呆。 這是一張她最依戀的面孔。他的眼包容了世間所有的溫柔,源源不絕地展示著對生命的熱誠;他的唇中發出的都是關懷的字句,真誠而悲憫;而他的手,將她由火場中抱了出來,始終堅定地拉著她一路走來,毫無理由地對一名孤女付出寶貴的歲月與教養的心力。這雙手,始終緊拉著她、扶著她。 這是仰慕的來處嗎?小時的孺慕之心,在成年過後,依然叫「孺慕」嗎?或者該自動轉為仰慕? 那麼,這又是什麼心態呢?為了霸占這溫暖,所以輕易將親情改為愛情。在這樣的動念驅使下,她與那些看中她外貌的人有何不同? 她依戀他,是孺慕、是仰慕、是戀慕,但那又如何?純粹只為了保有他的懷抱、他的笑,不讓他人搶走罷了,是不是? 太陌生的課題,不宜深究,卻必須嚴苛地自律。這個男子——教養了她至今日,是她欠了他太多太多——永生永世的銜環結草也報不了點滴,又怎麼能縱容自己的私心,再榨取更多來自他身上的溫柔? 「妳在想什麼呢?臉色這般冷厲?」白煦拉住她的手,發現她手有些冰冷,輕輕將她雙手包在他溫暖大掌中。放在下巴輕呵著氣。 她垂下視線,不讓師父察覺自己眼中對溫情的渴盼;那樣無止境的苛求,令她以自己為恥。可是她卻捨不得抽回雙手,盡其所能地汲取——她為何如此貪得無饜呀? 「溫暖一些了嗎?」白煦輕問著。 她點頭,緩緩抽出自己的雙手於那溫暖之中,也看著她那多處傷疤的雙手、粗糲的掌心、傷痕累累的手背,她哪裡美麗呢? 乍看之下的精緻,絕對是禁不起仔細審視的;全身上下,何處敢妄稱無瑕?她是自慚形穢的,甚至偶爾回想起十日前師父為她療傷,看盡了她身子的瑕疵,便不由得羞赧盈滿身。這樣的身子,那敢妄想輕解羅衫、面對心儀男子,來博取他愛憐的一瞥? 「怎麼不說話了呢?不生氣了,好嗎?」 「師父——」她看向他:「我不相信老天會為每一個男女配上姻緣,一定有什麼人會給遺漏。倘若我也是遺漏的人之一,注定今生要孤寡,師父會因此而對我感到失望嗎?」 「如果窮其今生,妳都沒遇上想託付的男子,那為師自是不勉強。只是我真的希望妳幸福,希望妳過得更好,而不是孤單過完一生。」摟著她往馬車的方向走,沉重的心情努力展現樂觀:「上天不該再苛待妳了,妳會幸福的。」 她只是看著他側臉,完全不答腔。 同樣有一雙眼,他永遠迎向光明;她卻只看到晦暗。 天地萬物皆有趨光性,渴盼的即是溫暖的撫慰。 但她是因何而趨向光源呢?是他這個人?還是放不掉多年來溫柔的依靠?只想長長久久地延伸? 她,並不是光明磊落的女人,想要的東西太多,卻又要不起。想狂放地獨占一人,又深知自己的不夠格;多麼陰暗的心性,根本與她手刃的那些歹人無二致。 所以殺戮便成了她的宿命。當她的手愈髒,希冀擁有光明的癡心就會不斷地消蝕,直到她麻木到達想也不敢想的地步。 那時,椎心的痛楚便不再那般深重了吧!而她的人也將徹底地沉淪,沒有陽光,也不再渴求陽光,一切,就合該要那樣結束—— *** 四大山莊的公子與玉婉兒在那一天的事件之後,便告辭了他們師徒。 雖然跟隨他們,探知更多的事,或趁機增進冰葉的好印象是他們此行的目的;但好友這般無狀,其他人便不好再打擾了。尋了個藉口先行離開,而玉婉兒不作停留,則是不想介入人家師徒的相處時光中。 白煦天生就有易使人親近的溫暖氣質,一不小心會為之深陷,玉婉兒不否認自己芳心傾動;也之所以在未陷太深時,抽腿走人。如果知道這個男人不會屬於自己所有,放棄並給予祝福才是最明快的作法,何況她同時也這般喜愛著葉盼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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