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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盼融無意令師父困擾。」然而,她的世界中已然成型的慣用法則,是無法與白煦溝通的。

  除了在意境居過著遁世的生活之外,他們師徒各自面對的江湖經驗是截然不同的。白煦不會知道她甫出道時遇過多少登徒子,住在客棧時,曾有多少不肖之徒想藉由春藥迷藥強佔她身子;她不是一開始便養成以殺止殺個性的,多少的悶虧與教訓讓她確立了狠絕無情的原則。白煦所教養的「寬容」她不是不曾實行過,但卻總是留下後患,置她瀕臨死地。

  有些人永遠不必寬容;而她的心,也一年比一年冷硬,已不知手下留情為何物。這些白煦無法體會,因為,他的世界充滿了祥和。

  「我多希望瞭解你心中的想法,但大多時候你都沉默不語。一雙眼盈滿疏離,卻什麼都不肯說,我這個師父做得多麼失敗。」將她摟入懷,無助地想抹去她身上的冰寒與滄桑。也許,在給予溫暖的同時,他也安了自己的心。

  她緊緊圈住他的腰,不知道這樣的時日還能維持多久——也許到了開陽之後,她已不能這麼抱他了,他——說過他有未婚妻的。

  那代表——將會有一個女人名正言順地得到這片溫暖、宣告所有權,並且有權利不讓其他女人來共用。

  「去開陽——會有一場婚禮嗎?」

  他微怔了會,才明白她問的或許是他與未婚妻的事。

  「也許吧!」十年未歸,不知情勢如何,也不急著去思考。此刻,他只想好好摟著她,在他能盡一分心意的時候。

  ***

  開陽的追風山莊歷代經營米糧而致富,數十年來又因政治安定而拓展往飯館事業,穩健的經營方針造就了今日殷實的成果。雖不能稱首富,但風評一向是很好的;再加上與江湖人物有所往來,即使追風山莊不以武功見長,但其他宵小仍不敢放肆,做一些妨礙之事。尤其近幾年來,冰葉女俠的傳奇成為全江湖人注目的大事。傳說中她敬白煦如父,以師徒身分稱之;而白煦正是追風山莊的二少爺,一些地方惡霸可不會輕易砸人家的場子,惹來自己死於非命。

  誰都知道冰葉嫉惡如仇到手下從不留情。

  地頭蛇習慣向地方當戶索取保安費,以換取不騷擾的保證,但追風山莊數十年來並無此困擾,也可以說白家歷代傳人皆手腕靈活,懂得處處交友,絕不結怨的原則;即使面對地頭蛇,也是不卑不亢的姿態,不招惹,偶爾自動給些好處,自然無災無恙地安身立命于開陽,成為地方仕紳人民眼中的好鄰居。

  白家第五代傳承者即是白熙,現年三十歲,與其父相同娶了一妻一妾。富賈人家的姻緣向來充為互利的手段,理所當然,他十八歲時娶進的元配全然是媒灼之言,身家足以相配之外,也成功地促使兩戶人家在商業上合作無間。至於娶妾,便不會有所限制了,他可以任意娶進自己真正心儀的女子;也之所以在七年前,他娶進了青梅竹馬,並且已為他生下兩女一子的奶娘之女。妾的長女比元配的長子大上兩歲,而能夠被迎娶,則是因為她終於生下男孩,才被元配允許進門。

  不過,那也都是許多年以前的事了。辛苦工作的男人們總會希望有新鮮的慰藉來鬆弛自己勞累的身心,白熙不是個太縱情美色的男人,因為事業是他生下來就必須扛起的責任,而他也樂在其中;不若平常富家子成日往妓院跑,滿腦子想的是那條花街的姑娘美,或那條柳巷的新來小姐香。偶爾逢場作戲,卻不沉迷,對於真正能令他沉迷的人,他會索性就迎娶回家。

  他以為他不會再有少年時期那種悸動的!猶如十五、六歲時為奶娘之女心儀的那股子狂熱,可是他錯了!三日前,他在收租的途中,救了一名因生病昏迷在路上的女子之後,他的心狠狠地被撞痛了!那種從未有過的震動,才是真正的愛戀吧?

  那個女子叫趙紫姬,雖已三十歲,卻無三十歲婦人該有的老態;肌膚如凝脂,神韻柔弱且憐人,而那容貌——才真正令人失魂:這般美豔、這般吸引人,直讓天下男子恨不得窮其所有,以博得美人勾魂的一瞥。

  文君新寡的身分,舉目無親的可憐遭遇,讓白熙義不容辭地將她帶回家中;而他的心神,便一直恍憾至今。只要一刻不見她,就無心做事。有她陪著,他辦公起來彷佛可以永不覺得累,他是真真正正迷戀上這名無依少婦了。

  只待她從悲傷中回復,他便要迎娶她入門。這項決定他的雙親並無異議,至於妻妾的反對,他又怎麼會看在眼裡?眼前他心中唯一想的便是如何博佳人一笑,根本連妻妾那邊也不去了。

  此刻,他便是丟下公事往東廂的「含笑樓」奔去,那邊住著白煦的未婚妻連麗秋。昨日介紹她們認得之後,今日一早,趙紫姬就來這邊與連麗秋聊天了。全山莊的傭僕皆感受到了大少爺的心思,自然也對趙紫姬這名嬌客備加殷懃,生怕有所怠慢了。

  比起來,身為白煦未婚妻的連麗秋,反倒顯得落寞許多。名未正,分未定,總是有絲尷尬。難得嬌客願意來與她親近,她自是連忙歡迎都來不及了。

  「大少爺來了。」貼身丫頭提醒著兩名相談甚歡的主子。

  她們一同起身迎接。趙紫姬眼波低垂,外人看來像含羞帶怯,然而一雙明眸飛快閃過的卻是厭惡,她甚至還未開始探問到白煦的一丁點事。

  「打擾到你們了嗎?」白熙熱切她笑著。與白煦相同長著一張儒雅的面孔,但因長年經商,精明有之,爾雅從容不足,相貌也是略為遜色。

  「沒的。大伯,我與趙姑娘只是在閒聊,才正要談白煦呢——」連麗秋露出苦笑,早已習慣所有人投給她的同情眼色。

  白熙眼光沉了下,對這個弟媳老愛有意無意地抓了人便訴苦的行為不表苟同。她的苦處人人都知道,何必生怕有人不明白地硬要再三說明呢?為什麼女人老是這麼無病呻吟?相信這種毛病他的心上人不會沾染上的。

  「有事嗎?」她迎向白熙癡迷的眸光。

  「哦!我來找你去前廳。今日有一名江南來的珠寶商人帶來許多珍品,如果合你的眼,多選幾樣配戴。」他轉而看向連麗秋,當然也看到她眼中的豔羨,笑道:「對了!麗秋,有個好消息,昨日收到煦弟的傳書,他今日傍晚會抵達山莊。爹娘要我快快過來知會你一聲,讓你高興一下。」

  「啊!他——他要回來了!」連麗秋訝異而失措地叫了出來,腦中卻怎麼也浮現不出當年見過的面孔。那人——似乎與大伯相同英俊,但十年了,不知變成如何?

  「對,你去爹娘那兒,他們有話告訴你。」話完,他伴著絕代佳人往前廳會珠寶商去了。

  今年真是喜事連連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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