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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十天後,來到開平。

  他想,元初虹應該仍以牙婆為業,所以茫茫人海中,他只要四處打聽當牙婆的人家就行了。

  他的時間並不多。現在八月了,距離十二月要出洋只剩三個多月,這回他不幫趙大爺採買貨物,所以只要預留二個半月趕去蘇州就行了。那麼,他只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在開平找人,因為他還得回家一趟。

  找了間客棧安頓,稍作梳洗之後,他便往市集尋去。多年的旅行生涯讓他知道每到一陌生地,首要就是熟悉地理環境,分出東南西北,找當地人攀談打探。當然,市集小販是最瞭解地方的人,如果你想找他問路或問人,就得先做買賣。

  基於商人本能,年迴勤於與小販往來時,更大手筆採辦貨品,正巧能讓他運到海外販售,亦能讓小販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甫賣出一批布料,賺了十二兩的布販笑得合不攏嘴,簡直把年迴當成自家好兄弟,大聲笑道:

  「小兄弟,你說要打聽牙婆?問我就好了,我劉田旺對開平城裏裏外外可說是熟透啦。我們城西這邊最精厲的要屬金牙婆了。她不只人脈廣,能介紹工作,還能當媒人哩。這金牙婆對城裏哪家哪戶做何營生簡直比縣衙還清楚。你說的什麼元大娘我是不熟啦,可要是那元大娘真的是當牙婆的話,金牙婆一定知道。金牙婆對她的同行可注意了。她就住在三條街外,我帶你去!」

  年迴連忙推卻:

  「這怎麼好意思呢,不必了,不打擾你做生意,我自己過去就成了。」

  「哎,別說這話。我今天做你這一筆就可以吃好幾個月啦!帶你過去我好順便替你把一車的貨送去客棧,今天我不做生意啦!」布販拉來板車,將十來疋布料往小車上堆。

  不由分說領人就走。

  年迴也就不再多言。來開平四天了,希望真的能找到人。她哪——可別又搬走了吧?!

  ***

  金牙婆是個瘦削的婦人,一雙綠豆小眼轉了轉,尖聲笑了幾下,才故作苦思狀:

  「您說要找一個叫元初虹的牙婆子?這元初虹嘛——」

  「曾聽過嗎?」年迴吊高了一顆心,期望婦人回應一聲肯定的「有」字。

  「我想想喔。這八、九個月前——似乎真有個姓元的年輕女子,喔,也不年輕了,老啦,就叫元初虹來著。大概就是你要找的人吧?」

  「是的、是的!應該就是我要找的人!」他急聲直道,追問著:「那她呢?現在仍在開平嗎?」

  金婆子笑問:

  「唷,瞧你急的,可別是追債來著的吧?她拐了你的錢財,還是——」

  年迴太過興奮,壓根兒沒注意到金婆子眼中閃爍著陰沉的暗影。

  「她——她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我來探望她,看她過得好不好。」

  「小夥子,我瞧你——還沒娶妻吧?」

  年迴點頭。

  「是的。金大娘,請問她——」

  金婆子上下看著年迴,見多識廣的她由他一身不差的衣著,以及剛才布販那恭敬的姿態來猜,知曉這年輕人應是個小商賈。送給她的禮也頗為貴重,是挺有些家底的人。一個未婚男人千里迢迢來找一個女人,不會有第二個理由——

  「哎唷,你是來提親的啊?」

  冷不防的紅潮炸上年迴黝黑的臉。他吶吶道:

  「呃——不——不是——我——」

  金婆子當下肯定了,再度哎唷一聲歎息道:

  「可惜啊可惜,你沒指望啦。一個二十歲的女人怎麼可能到現在還沒嫁呢?你也真是糊塗了。」

  「什麼?!」熱呼呼的一顆心尚未狂喜夠,便被一股子潑來的寒冰凍成死寂。他震驚的抓住金婆子:「她——她嫁人了?」

  是想過她應該嫁人的,但當這事被證實時,卻是百般不能接受。嫁人了——嫁人了——她嫁人了——

  金婆子吃痛,呼叫道:

  「對啊,嫁人了,而且還搬走了。」哼!她才不讓元初虹嫁到相貌堂堂的丈夫,那丫頭最好一輩子孤寡。呸!敢搶她牙婆子生意,就讓她當個老姑婆。

  年迴急問:

  「搬去哪兒了?有說嗎?」縱使知道她已婚,他還是要見她一面,親眼見上一面來讓自己——死心。

  哪兒呢?胡亂編個最遠的——

  「好像是——好像是南方,不知是福州還是蘇州。她的家人全過去了。」用力掙脫箝制,金牙婆閃到一邊喘氣。

  「是嗎?南方——」那他就往南方找!

  步履有些不穩,像是累積好幾個月的勞累全在這一刻湧上,教他撐不住,搖搖晃晃地。

  恍惚地上了馬,承載著無止境的疲倦,視而不見的任馬兒走著。只想到,明天返回西平縣,再來呢?哦——再來是將一家子人帶到蘇州居住,就像他原本計畫的——然後——還有一點時間可以到福州找人——

  金牙婆用著發疼的雙手,目送他遠去,揚著得逞的笑,咕噥道:

  「隨便娶一個都比那死丫頭好。你以後會感激我的,小夥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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