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席絹 > 愛我不必太癡心 | 上頁 下頁
三三


  我受不住他欲穿透人心的目光,只好摟住雙臂踱到窗邊,輕鬆道:

  「快樂對我而言只是一種過程,而非某個地方。與你交往的時日就是我要得到的。不是財物,也不是你的心;一旦那些東西向我壓來,對我而言都是麻煩。瞧,珠寶太多得租保險箱、錢太多會花不完,而一旦繫住了真心——那就該糟了。」我立即附加一句:「我相信你不會蠢得交付真心,我最欣賞你的沒心少肺。」

  「世上要是再多些妳這種女人,只會使「愛情」顯得造作廉價,該遭天打雷劈。」

  他竟然笑了,臉色轉為典型花花公子壞胚樣,令我的心警戒起來,我最防備他談笑用兵時的面貌,比怒容更令人擔心。

  「你在想什麼?」我努力維持著笑。

  他走近我,雙手一伸,擱在我身後的窗台上,將我圍在他的世界中。

  「我在想,讓妳愛上我想必是件有趣的挑戰。」

  不會吧?他老兄想談「戀愛」了?我的回應幾乎結巴:「你——你在開玩笑。」

  「妳看起來是這麼無情又譏誚,就不知一旦有令妳牽念的男人之後,會是什麼面貌?我想知道。」

  「當心玩得屍骨無存。這不是你我玩得起的遊戲,付出身體比付出真心實際,你最好明白。何況,將你貧乏且唯一的真心用來與我這個「不貞潔」的女人周旋,你大少爺的尊嚴往那兒擱?」我努力表現理智與世故,提醒他我「花瓶」的背景。

  危險的紅色訊號不斷在我心頭閃亮不已,我聽得到怦動的心跳,是我的?還是他的?

  「無妨。妳不是貞烈節婦。我也不是純潔癡男,沒有人吃虧。」他低低地笑著,咬喫我的左耳垂:「與妳談戀愛想必值得期待。我已明白留妳下來的原因了。任穎,肉體之外,我要的更多。」

  我的老天爺!這戲怎麼唱下去呀!

  一股冷意由腳底竄升而上,我知道自己總有一天會因為貪玩而死得很慘,但

  怎麼會這麼快呢?我不要玩這一種呀!

  但情勢已由不得我了,誰叫我先玩弄了他?他要是會放過我才有鬼哩!

  掂掂我的真心,我懷疑它是否存在,肉體的刺激一撩起就可以知曉,但那種關於虛無飄渺的「真心」,連我自己也尋不著。樓公子發動的遊戲可能很難玩。

  不過,我還是心慌。

  ***

  春夏秋冬對台北市而言,沒有什麼特別的景致,一逕的綿雨紛紛,舉頭不見青天白雲,低頭不見青翠綠地,逕自灰烏烏的塵囂瘴氣,全是大量車子排出的廢氣,也難怪肺癌盛行,全台灣的人們氣管上佳者少,有毛病者多。

  追求生活水平的同時,無可避免大肆破壞環保。尤其台灣這種彈丸之地,說真的,也只能這麼過了。

  在台北看不到四季,下了台中被那一股子炙熱曬得只道夏天正盛,忘了秋天是什麼風光,天哪,三十度,殺了我吧!

  揮汗如雨地坐車到「冰晶夫人」畫廊,拎著小行李,一坐入母親辦公室的貴妃椅中,我立即癱在上頭一動也不能動了。

  「落荒而逃嗎?穎兒。」母親接過祕書端來的兩杯芬蘭果汁,坐在我身邊美麗優雅地笑問。

  「那一方面?」我咬著吸管問。看看我這偉大的媽能猜到多少。

  「出國沒成功,顯見妳遇到夠強硬的男人,俗稱踢到鐵板;然後半個月前妳父親得意洋洋地向我宣佈妳不久後會嫁入豪門——我認為他在作夢;還有,近日來他們沒有太煩妳吧?」

  「他們」即是通稱為有心爭取更多財產的相關人士了。其實也還好啦,我與樓逢棠同居後,沒有人知道那邊的地址,頂多利用call機不斷地呼叫我,要不要回call就看我心情了。要不是因為當個閒閒的情婦太無聊,我怎會有空去虛應那票親戚們呢?

  「媽,他真的在追我耶。」我將頭擱在母親腿上。

  「妳父親直稱讚他是台北數個財團中,最優秀的新生代人才,」

  「稱得上。可是我不明白,如果一個男人已得到了一個女人的身體,那他還追她作什麼?本末倒置之後,實在令人無從解起。」

  母親笑道:

  「就是這個男人夠怪異,才會讓妳踢到鐵板呀,否則那裡還會讓妳落荒而逃?我倒是沒遇見這種男人。女兒,想必妳是惹火人家了!要知道,一個花花公子可以說是沒心肝的,可是妳偏去出其不意地逗弄,逗起了那人從未有過的情懷,那麼,妳沒遭到報應,才叫沒天理。」

  我翻過身,跪坐起來,原本綁成一束的長髮披散如瘋婆子。

  「可是,媽,怎麼會有男人在明知妳對男人來者不拒的情況下依然會付出真心呢?一般流連過百花脂粉的男人只會對清幽百合傾心吧?我就是篤定男人的自私劣根性才放手去玩的呀!我甚至曾當著他的面去邀另一個男人上床,能有男人不介意嗎?即使是花花公子也有嚴苛的求偶標準吧?最好是處女,外帶這輩子從沒見過男人。」

  母親睿智的瑩眸倏地一閃,彈了下手指:

  「我想我明白了。」她睨著我:「其實該怪妳自己。妳能夠去設定花花公子必然的心態,怎麼居然忘了對方也可能設定了拜金女子應有的行為?一定是妳扮得不夠好,讓他迷惑了。妳沒有抵死纏他,要錢要地位,使潑耍賴表現庸俗。」

  「我有!」我冤枉地反駁:「我都有!纏他、要求金銀珠寶、濃妝艷抹——對了,他開始真正改變態度是在上回瞧見我不施脂粉之後,便不再是原來的態度了!原本我們談好要分手。但他竟然反悔!」我雙手貼著臉:「我不相信沒化妝的我可以使他大大改觀。」

  「女兒,沒化妝的妳很清麗宜人的。但我想,是否一直以來,他心中一直對妳感到有些不確定,才會見著妳的真面目後,有更深探索的慾望?對男人而言,妳是個挑戰。」

  我沉思了下,卻只有一團壞的糾結不清。老天,台中的九月天熱死人,冷氣也掩不去煩躁感。

  仍是搖頭:

  「我不明白。」

  母親說出另一種角度的看法:

  「他一定是極特別的男人。一如妳我所知道,男人最終追求的只是感官上的快樂,那麼,何以在他快要對妳厭倦之時,又因新發現而此先前更狂熱了起來?不惜拋去花心身分,以真心來與妳追逐,他一定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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