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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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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他大二,他國二,兩人同時失去了父母。 在天氣晴朗的某一日,他們為父母辦完了喪禮,午餐後,前來弔唁的親友們紛紛離去。 「……你真的決定把詠初接回家?雖然這兩年來她正常了很多,但那種心理受過創傷的小孩還是很難相處,加上碧如又走得那麼突然,她搞不好會變得更孤僻,你不怕啊?」 「不然怎麼辦?把她丟給薛家那個小子嗎?我畢竟是她名義上的養父,再怎麼難相處都還是得接回來。」 「唉,要是碧如有讓詠初入薛家的籍,也不會落到現在這種什麼都沒有的下場。我看薛家那孩子挺能幹的啊,而且又有遺產和保險金,吃喝根本不用愁,把詠初留著應該也沒關係。」 「你以為我不想?問題是憑什麼要人家幫我們接這個燙手山芋?別說血緣了,他和詠初甚至連名義上的關係都沒有,這種話我可說不出口,算啦算啦,自己的外甥女,我認了……」 聽到客廳裡兩位單家長輩的對話,送完客原本要回去的薛仕愷突然停步,轉為走向已改為佛堂的和室房。 望著父母的牌位,腦中掠過這些日子的畫面,才突然驚覺今天上午已送父母火化入塔,那些場景卻虛假得像是別人的經歷。 剛剛他應該要出面駁斥,那些偏見和自私對詠初都太不公平,但他累了,唯一能做的是置若罔聞地離開,像這些都與他無關似的。 「仕愷真是堅強,遇到這種事,還能有條不紊地處理事情,這種鎮定和沉穩連我們這些大人都不一定能做到。」 「就是啊,說要幫他,其實我們這些叔伯阿姨也幫不上什麼忙,可能他也有經驗了吧,畢竟他生母也是車禍去世的,遇過一次之後,應該會比較能夠接受吧。」 這些狀似同情實則傷害的話,他已聽過太多太多,背地議論的、當面說出的,多不勝數,真要去在意,根本在意不完。 原來面對死亡的豁達,是可以靠著經驗來累積的,如他們所言,見多了就麻木了,或許吧,不然他怎能不掉一滴淚地為父母處理後事?怎能這麼平心靜氣,甚至不去質疑上天為何要用同樣的方式再度奪走他的家人? 一次是天意,兩次呢?是他的人生太順遂,所以上天想用這種讓人措手不及的意外來考驗他?把他打擊得倉皇無助,會讓他覺得很樂嗎? 他該憤怒,但他真的累了,只是默默地承受一切,恍若置身世外地將該做的都打理得宜。 聽到腳步聲,他沒有回頭,因為那輕悄的步伐是他所熟悉的。 單詠初在他的身旁跪坐下來,白皙淨秀的臉龐略顯憔悴,稍早哭過的雙眼還隱隱泛紅,視線先是看著父母的牌位,然後落到了身旁的兄長臉上,那不見悲愴的平靜面容,讓她好怕,卻不是為了自己而怕,而是因為擔慮他而揪緊了心頭。 突如其來的意外是最教人難以接受的,那種打擊會讓人像是當初被劈成了兩半,她不相信接連遭遇兩次重創的他真能習慣到泰然面對,連淚都不流。 聽到繼父那邊的親戚說,在他小時候母親過世時,他的獨立堅強也不曾讓大人擔心,這是不是表示他將痛藏到了深處,直到現在還荷著?如今又加上這場意外,那些痛又多重?他想背著多久? 她的悲傷可以藉由眼淚釋放,但他呢?大家都以為不停落淚的她才是脆弱的那一個,而把所有的安慰都放在她身上,殊不知,將所有情緒全關在心裡的他,才是最需要開導的人。 「哥……」她想勸他,但千頭萬緒卻不知如何開口,才一發聲,喉頭就啞了。 「舅舅他們要你來叫我的嗎?我馬上出去。」他卻像沒事人樣,甚至還能淡笑響應她。 那一瞬間,單詠初突然覺得和他離得好遠,放佛他將自己圈進了一個她無法涉足的世界,情急之下,她想也不想地伸出手,緊緊地握住他。 「有我在,我還在,你不是自己一個人。」她的聲音顫了,手卻握得很緊,猶似這樣緊抓著就不會讓他離她遠去。 那力道弄痛了他,她卻激動到渾然未覺,讓薛仕愷只想嘲笑她的反應過度,沒想到他扯動了嘴角,卻聽到陌生的哽咽,當他意識到那時自己所發出的,強烈的驚駭讓他全身一震。 不,他不想哭,他一點也不想哭!他想把那股情緒抑壓回去,但緊抓他的溫暖和力道像在他心中撞破了一個缺口,強制拘住的情緒完全潰堤,瞬間排山倒海地將他淹沒。 為什麼?那時媽媽只是出去買個東西,卻再也沒有回來過;父親和繼母只是去喝個喜酒,滴酒不沾的他們,卻讓酒駕肇事的混賬奪走了生命,他們每人想走得那麼突然,他們的生命中都還有很多無法放手的事,為什麼要選上他們?為什麼?! 一直強力壓抑的悲愴猛然襲來,他再也忍不住了,單手托額將上半臉蒙覆,死命咬牙不讓啜泣聲逸出一絲一毫,淚卻停不了地奔流而出。 感受到他的痛苦,單詠初的淚也止不住地掉,她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安慰,她只是握著他的手,靜靜地陪在一旁,讓他釋放他的情緒。 整個和室房很安靜,靜得像時間在此停止了流動,但交會的情感卻是澎湃的,他們都深刻地感受到,對方是這個世界上最懂自己的人,毋須緊密的擁抱,也不須訴諸於口的承諾,只要一個堅定的執握,這就夠了。 心神略定,薛仕愷發現這是她第一次主動碰他,這代表著她已真正地、再無保留地接納了他。 他深深吸了口氣,覺得胸口的沉鬱在緩緩釋去,並有了新的體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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