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閣上 > 席維亞 > 姑娘別逃 | 上頁 下頁


  而當他察覺到父親冷冽的視線迅速在他身上繞了圈,然後望向一旁吃草的馬兒時,對於接下來即將發生的事已有了底。

  所以當武父走近,不由分說甩來一巴掌時,武朝卿並沒有太驚訝,反倒是看見兄長出現而走回的袁長雲被這突來的舉止給嚇得停住腳步。

  北方漢子性情暴烈,用打罵來管教小孩早已是司空見慣,卻沒人會這樣不發一語就直接動手。

  “你好大的膽子!我准你騎馬了嗎?它是你碰得了的嗎?”武父直至此時才口出咆哮,怒目俯瞪著被打得跌坐在地的兒子。

  聽出武朝卿挨打的原因,袁長雲一臉錯愕。

  武伯伯怎麼知道他們剛剛有比馬?而且每次她和長地說要幫忙磨磨馬的野性時,武伯伯不但不會拒絕,還會誇他們好勇敢,為什麼這次會氣成這樣?

  更何況,提議要騎馬的人是他們而不是武朝卿,怎能不分青紅皂白就隨便打人?!袁長雲雖然滿腔疑惑,但怕武父又動手,急著解釋的她趕緊邁開步子跑了過去。

  “對不起,我以後不會了。”誰知才剛來到武朝卿身邊的她都還來不及出聲,就聽到武朝卿如此開口。

  袁長雲睜圓了眼。比馬明明就是她和長地的主意,他照實說不就得了,她又不會怪他,這種時候逞什麼英雄好漢啊?

  “不是的……”沒想到她一出聲,就又立刻被截斷。

  “我一時忍不住,對不起,我下次不敢了。”武朝卿開口的同時一邊往旁微挪,不著痕跡地擋在她前面,讓父親的注意力只落在自己身上。

  望著那張和亡妻極為相似的臉龐,武父身子一僵,原本只有憤怒的冷容開始龜裂,換成了混合著傷痛的複雜表情。

  將一切看在眼裡,一直保持沉默的袁長風選在此時介入。

  “武大哥,這就是你剛說的馬嗎?你估量它成為種馬的可能性有多大?”他領頭朝馬匹走去,表現出一副興趣濃厚的模樣。

  或許是買賣重要,也或許是憶起還有外人在場,武父重整神色,跟了上去,專心在生意的討論上。“只要再馴服一陣,絕不成問題——”

  望著兩個大人漸行漸遠的背影,袁長雲好生氣,將兄長巧妙圓場的苦心誤認是在粉飾太平,她用力瞪住兄長的後腦勺,拚命瞪、一直瞪。

  臭大哥!光會叫她要和武朝卿好好相處,真的需要他幫忙時怎麼沒見他吭聲?一丘之貉!

  看似專注和武父談話的袁長風其實正留心著他們的狀況,這股毫不掩飾的怒意他當然感覺到了,卻只能苦笑在心。

  他為妹妹的正直及勇於承擔感到欣慰,但這並不單純是誰對誰錯的問題,而是長年累積的情緒需要尋找出口發洩,朝卿那孩子很聰明,知道自己背負著什麼樣的枷鎖,他唯一能做的只有不著痕跡地幫著他,介入太多反而會弄巧成拙。

  袁長雲忿忿不平地收回視線,看到身旁的武朝卿已然站起,像剛剛摔了馬那樣若無其事地拍著身上的灰塵,不同的是原本白嫩的臉頰已變得又紅又腫,滿腔怒火頓時化為烏有,轉成了歉疚梗在喉頭。

  “你為什麼不讓我說?”她低聲開口。

  “一個人挨打就夠了吧?沒必要把大家拖下水。”難得見她露出這麼不知所措的表情,武朝卿頗覺好笑,嘴角一牽動,才發現挨打的那半邊臉幾乎沒了知覺。

  如果他埋怨個幾句她還會好過些,他笑得越無芥蒂,袁長雲越難受。“但、要不是我們……”

  “我要是不答應,你們也沒轍吧?”誰提的並不重要,他想騎,就這麼簡單,只是沒料到爹的眼睛那麼利,光從他身上的塵土就猜到他們幹了什麼事。

  袁長雲想道歉、想道謝,想開口說些什麼,但紛雜的情緒轉了又轉,終究還是只能抿著唇,任由那股虧欠和歉疚在心裡鑽。

  “你爹好凶喔。”袁長地直至此時才敢靠過來,壓低嗓音悄聲說道。

  “還好啦,習慣了。”武朝卿用舌頭頂著麻掉的那半邊臉,他待會兒還是用條濕巾子敷一敷好了,免得之後爹爹看了難受。

  看到弟弟那餘悸猶存的表情,再看到武朝卿那沒事人樣的平靜,袁長雲突然發現,被她歸類成沒用膽小鬼的他不該有這股勇氣的。

  連長地都被武伯伯嚇到不敢吭聲,更何況是首當其衝的他?結果他非但沒諉過卸責,甚至還扛下一切。

  難道……她對他的看法一直是錯的嗎?而他對騎術的生疏,是否也真如他們所認知的那麼單純呢?武父方才的咆哮倏地躍進了腦海,有股衝動促使她脫口而出——

  “你爹不讓你騎馬嗎?”

  沒料到深藏心中的秘密會被猛然揭開,武朝卿一震。

  “哪、哪有?怎麼……可能……”他本來還企圖用輕快的笑語帶過,但在發現自己乾澀的聲音是這麼缺乏說服力時,他沉默了,垂眸看著自己的鞋尖,強抑著不露出更多失守的情緒。

  袁長雲永遠也忘不了,這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到他那麼難過的表情。

  直至此時她才知道,原來在那總是一臉無謂的笑容底下,一直都隱藏著某些她從來不曾察覺的事。

  你跟長地要和武朝卿好好相處,他……很辛苦。她開始有些明白大哥為何會這麼說了。

  “唉,我騎術太差,我爹怕我傷了馬,不讓我碰也是應該的。”須臾,當武朝卿抬頭望向她時,已能泰然自若地自嘲笑道。

  雖然他輕鬆揚笑的表情一如以往,但袁長雲很確定他們剛剛都沒有誤會彼此的意思——武伯伯不但不准他碰馬,甚至沒教過他騎馬!

  他那一身爛技術不會全是靠自己摸索學來的吧?想到他那總是引人發噱的笨拙上馬姿勢,袁長雲只覺頭皮陣陣發麻。

  而他明知自己會摔得灰頭土臉,有人邀他比馬,他還來者不拒?她瞪著那張笑臉,既氣他隱瞞這件事,也氣自己竟然這麼久才發現。這傢伙到底是勇敢還是笨呐?能活到現在還沒被摔死算他命大!

  被那雙晶燦的瞳眸緊緊盯著,武朝卿表面上不動聲色,心裡卻忍不住忐忑。

  她的個性又嗆又硬,不論是比馬或是打架,輸了一定要贏回來,那股必勝的氣勢就連高頭大馬的孩子王見了她也得畏懼三分。

  但並不包括他。

  或許是她那總帶點不屑攪和的倨傲,或許是她連罵人都認真得像在就事論事,雖然她從沒掩飾過對他的不以為然,他卻從沒怕過她,反而還很欽佩那剛柔並濟的強悍。

  只是她剛剛才冒出那句他招架不住的話,現在又這樣不發一言地瞅著他,還真是……讓人膽顫心驚。

  袁長雲深吸口氣,強迫自己按捺下怒火。不對,該怪的人不是他,而是那個太保護兒子的武伯伯——雖然她嚴重懷疑武伯伯是在害他而不是在保護他,若捨不得他受傷,不會狠得下心打他那一巴掌。

  “武朝卿,你平常忙不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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