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謝上薰 > 讓侯爵迷醉 | 上頁 下頁 |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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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進紳是道道地地的商人,雖常與一班名流歌台舞榭,吃花酒,玩姑娘,但那只是應酬,他壓根兒不會迷戀任何女人。 藍月鳳坐穩了何夫人的寶座,卻因丈夫的重利而輕情愛,內心不時有一股悶氣無處宣洩,需要找個人出出氣!自己的寶貝女兒碰不得,欺壓香琬會招來妒婦之名,兩個兒子雖不是親生,將來也還要倚靠他們養老送終,挑來揀去,也只有無母護翼的弄雪最不需顧忌,她這個做娘的「管教」女兒可是天經地義的事!雖然不過三數年,柏姬即病死在柴房,仍無法稍減藍月鳳厭惡弄雪已然根深柢固的心態。 弄雪一直沒有享受過無憂無慮的好日子,不像初蕊能在這個家中呼風喚雨,樂天又膽大的深信算命之言,斷定自己的未來定比今天更加風光、神氣,以至於養成自私自利又驕縱霸道的脾氣。相反的,弄雪有的只是天生稟賦聰穎,蕙質蘭心,兼之處境不同於任何人,自幼受盡委屈,養成一顆堅貞耐寒,卻又玲瓏剔透的心。 然而,美麗藏在深閨無人識,又有何用? 弄雪今年十七了,該是找婆家的時候,藍月鳳那邊卻一點動靜也沒有,反而先為初蕊的終身大事操心,崔香琬幾次想開口,又不知從何提起。 「啊,完成了。」弄雪低歎,是愉悅的口氣。 「繡得真好。」香琬誠心的讚美,看得出弄雪是十分愉快的,但她依然沒有笑,眼神是冷凝不動的。 崔香琬沉吟的、深思的望著面前這張她所見過最美麗的臉龐,看似柔弱不堪一擊,卻能夠在這個對她充滿歧視和冷落的家中成長得如斯美好,她的內心絕不似外表那般脆弱,反而堅強而倔強地綻放她的美麗給對她心懷惡意的人看!香琬有一股直覺,弄雪必須離開這個家,離開輕賤她出身的何姓人,她才能夠獲得真正的快樂,或許那個時候她就會笑了吧!而女子欲離開家庭,只有嫁人一途。 「弄雪,你想過將來要許配什麼樣的夫婿沒有?」 「姨娘!」她不似羞窘,是有點懊惱。 「這裡沒有別人,咱們私下聊聊,也不礙著什麼。姨娘想瞭解你心裡想的,日後有機會在老爺耳邊旁敲側擊,點醒點醒,才不致配錯姻緣啊!」 「沒有用的,姨娘。」何弄雪抬頭看天,搖了搖頭。「爸的性子你也曉得,他不會在乎我喜歡什麼樣的人,只要有人來提親,那個人又對他有點好處的,他會馬上嫁掉我。」 沒有人知道,多少個夜裡,她獨白遙單幽暗的遠天,胸中那一顆宛如被俘於無邊羅網中的悸悸芳心,多麼渴望隨著星子一同飄揚逍遙放天際,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奈何等待她的只是與那不息的風一同歎息罷了! 嫁人,就會有好結局嗎? 「我不相信男人可以帶給女人幸福,我討厭男人!」何弄雪有些痛苦呐說。 「不,」崔香琬呆了呆。「弄雪,你哪學來的怪念頭?」 「我有頭腦,我會思想。」弄雪加強語調的說。「姨娘,在這個家只有你對我是真心的好,我忍不住要告訴你藏在我心中很久的話:我恨自己不生為男兒身!生為女子是一件多麼悲哀的事,這一生的幸福與否全操縱在男人手中,在家中沒有地位,甚至,連婚配的對象均由不得自己,嫁得好或嫁得不好,全看老天爺保佑與否,這是多麼可怕的事;為什麼自己一生的命運要任由他人安排呢?我不懂這個社會為什麼對女人如此不公平!」她說話的聲音富於感情,她的臉龐更是生動地泛起紅暈,顯然這些話全出自她的肺腑之言。 「弄雪──」崔香琬震驚不已,聲音是顫動的,這樣的話豈是一名閨女想得出來、說得出口?這是讀書的後遺症嗎?她有點後悔常拿兒子的書給弄雪看。何進紳雖讓女兒讀書識字,卻不外讀一些女箴、閨女訓之類三從四德的書,教導女子要屈己從人,孝順父母,尊敬丈夫……可是,弄雪感到不滿足,暗地裡央求姨娘帶書給她,一有機會就躲在簾後偷聽先生為大弟講解四書五經和歷代文史掌故,尤其是詩詞,她聽一二遍即能熟記於胸。大弟何朝宗頗有天才,四歲啟蒙,十三歲即熟讀四書,何進紳對他的期望很大,冀求付朝一日也能改換門楣,富、貴雙全。但是弄雪她可是個姑娘家呀,女子無才便是德,不是嗎? 「我討厭男人,因為男人最是自私無情。」 何弄雪的語氣堅定,面容冷例。「大娘討厭我,苛待我,憎惡我的存在,可是我並不恨她,因為我瞭解真正的禍源來自我爹。他糟蹋我親娘,毀了她的一生,非但不感到罪過,更無心彌補,任由我娘年紀輕輕就滿腹怨氣的病死柴房。當年他若肯站出來為我娘說一句話,給娘一個侍妾的名分,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可是,他沒有,他自私地玩弄一名婢女,又狠心地拋棄她,冷酷無情地埋葬了一個女人的性命;他等於殺了一個人,但為什麼沒有人責備他一句?反而都說我娘是禍水,是勾引主人的賤婢,我娘有能力反抗嗎?不,她太卑微了,只有任人擺佈的份!」她掩住臉,眼眶不自禁地潮濕了。 香琬怔住了,下意識的伸手擁住弄雪,給她溫暖。她從來不曾從弄雪的角度去看待柏姬的不幸,因為她尊敬她的丈夫,她敬畏他,不敢去想他也有錯的時候。 她的心田充滿憐惜,同情地說:「老爺畢竟是你爹,他撫養了你。」 「是的,他給我吃飽穿暖,沒讓我也病死柴房,人人都誇他有情有義。」弄雪冷淡的口吻,冰寒的眼神,在在教香琬吃驚。「你以為大娘因何長久以來一直薄待我?你以為初蕊為什麼敢明目張膽的輕視我,欺負我這個姊姊?因為,沒有人給我倚靠。我一出生就失去親娘,爹爹也不在乎我過得好不好,沒有人保護我,沒有人心疼我,『打狗要看主人』,那麼無主的狗只有任人欺淩了。」 崔香琬無法否認弄雪,真的,只要何進紳多疼弄雪一點,就像他疼愛朝宗、耀宗一樣,這個家就無人敢欺負她了。 她歎息了一聲。「弄雪,你的想法令我吃驚,可是我居然無法駁倒你。或許你是對的,老爺對你娘是自私無情了些,但並不表示所有的男人都一樣,這世上必定也有多情尚義的好男兒。出嫁吧!離開這個家,你會幸福快樂起來,我有這個預感。」 「姨娘!」弄雪十分感動,眼睛濡濕地偎進她懷裡。「也只有你會心疼我了,我好羡慕弟弟妹妹有親娘疼愛。」 「姨娘也很高興有你這麼一位好女兒。」 崔香琬輕撫她的背脊,突然把腦筋動到曹修頭上。 今年二十三歲的曹修正當年少,他飽讀詩書,幾乎不問世事,一直在順境中成長,他正懷抱滿腔的熱血,崇尚公理正義,純潔的心還沒有變得世故、功利,今日的曹修會看重愛情甚于名利。香琬覺得,這是弄雪最好的機會了。 曹修不是書呆子,更非魯男子,一旦他見著弄雪,九成會迷上比初蕊加倍美麗的何弄雪,只要他堅持非弄雪不娶,這親事就一定成;他是曹家的獨生子,兩老不至於甘冒絕後的險而反對到底,好歹弄雪也是何府的大小姐。至於何進紳方面,只要有女入宮門,誰去嫁都成。香琬相信,曹修必能挖掘出潛藏于弄雪心靈深處的某些特質,他會看重弄雪美好善良的一面,弄雪值得他愛,有了愛,弄雪會快樂起來的。 唯一的阻礙,便是藍月鳳和何初蕊。 她不認為初蕊和曹修會是情投意合的一對,曹修對女性的幻想和期待全來自書本印象,他只瞧見初蕊美麗的外表,卻不知道她的脾氣既臭且硬,驕橫霸道又愛擺架子,欠缺如弄雪天性懷就的一顆慧心,她倒覺得初蕊適合做商人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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