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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殷孤波喊出聲,隨即引劍出鞘,沉沉的劍嘯聲劃破天際,尖銳地鑽進耳底,就像是從地獄深淵來的鬼哭神號。

  翻飛的黑色大篷一一落下,屆月依稀記得,當時在龍藩鎮時,也曾感受過這股氣勢。而今記憶再度翻起,渾身百穴如遭人灌入寒氣,莫不顫寒驚駭。

  抽開腰上的錦布,殷孤波將劍與掌心纏緊,一手將居月攬入懷中,面對刺客們千軍萬馬奔來的氣勢.絲毫不為所動。

  陣仗再起,那晚在龍藩鎮的廝殺又在今日延續。這裡是婉兒棲息的墳地,殷孤波不願惹得此處不寧靜.遂帶著居月往前退去,兩人一路退到無處可逃,被困在斷崖邊,情勢岌岌可危。

  “殷孤波,他們到底是什麼人,為何要對我們苦苦相逼?”居月跑得很喘,卻只見到殷孤波面無表情,木訥無言。

  掩去她的眼,殷孤波回身一個劈砍,猛烈劍氣當空劃破,直撲兩人而來的刺客隨即倒了泰半,成為泥地上的屍首。

  揮著臂膀,殷孤波利用狠鬥的劍氣作成一個圈,以此為屏障,擁護著兩人不讓刺客們再度逼近,然而為數眾多的敵手接二連三地不斷迎來,殷孤波即使有神力護體,也不過是肉身普通的凡夫,能夠揮霍的體力已到達極限。

  絳青色的衣袂,被紅豔的熱血染上.成了髒汙的血漬,令人沭目驚心。

  這場纏鬥,超乎殷孤波所想像,狂風疾勁未息,吹起崖邊濃濃的血腥,居月止不住跪地嘔嗆,滿地的猩紅讓她幾乎要喪失神志。

  她心性善良敦厚,怎能抵擋得住此刻的腥風血雨?抖著身子想爬離開殷孤波身旁,她再也受不住這圍繞在她身旁的暴戾之氣。

  “居月!”殷孤波吼道,沒料到她此刻會突來這舉動。

  這一分神,迎面砍來的陌刀劈向殷弧波的臂上,差點把他給活活砍死。

  “啊——”她尖叫一聲,被刺客一把揪住長髮,狠狠地從地上拖了起來。

  “住手!”這一幕,令殷孤波膽顫心驚。“神器不在我身上,你們如此窮追不捨,沒有道理可言!”

  對方沒有因為他的話而有所憐憫,繼續揪著她的發,將人一路拖往崖邊。

  “殷孤波……”居月已經分不清臉上的淚,是因為頭皮上的疼痛所致,還是心底強大的恐懼而生,又或者是身下遭利石磨破的傷口而感到無法忍受。見她被人一步步地拖往崖邊,風中散著她撕心裂肺的哭喊聲,細軟的身子被一地的銳石磨破染成血紅,殷孤波看得已然失控。

  “快住手!”殷孤波撂倒眼前刺客後,連忙奔至崖邊,想阻止對方喪心病狂的舉動。

  “救……救我……”

  “居月!”殷孤波急得如熱鍋上的螻蟻,不知方才遭人砍上的那一刀,已經被喂上毒物侵人體內了。

  刺客擒著居月的咽喉,一把將她高懸在崖邊,一雙繡鞋在半空蹬啊蹬,底下是陰黑不見五指的崖底。

  豆大的淚珠落得稀哩嘩啦,居月知道自己就要命喪黃泉。

  也好也好!反正她若不死,也是成為不老不死的妖精。可是,還有許多天朝人有病要讓她救治,但今日卻要葬身崖底,不留全屍了。

  大眼一轉,見到殷孤波臉色青白,浮在臉面上的血筋暴露盡現,一瞧分明就是中毒的跡象。

  居月含淚,抬手伸向殷孤波,最後一眼有著不舍的眷戀。隨即,刺客的手一松,淡色的身影直往下墜去,淚花頓時跌出眼眶。

  “殷孤波!”這一句,是她用盡全力喊出他的名,今日過後,怕是已經無法再說出口了。

  霎時,殷孤波揮劍一劈,猛銳劍氣擊向刺客心窩,幾乎是一劍斃命,墨黑的身影直倒往崖下。

  “居月!”殷孤波飛身一撲,健壯的手臂連忙伸往崖邊卻撲了個空,他渾身一緊,直往下探去,險些整個人也墜下崖邊。

  霎時,他渾身翻騰的血液在瞬間凍結,殷孤波眼底一熱,以為就要失去她。然而,在見到攀在崖邊的居月,淚水馬上止在眼眶裡。

  鐵臂一撈,殷孤波及時拉住居月的手,懸在崖邊那單薄的身影,終是僥倖的獲救。

  他的熱血,暖暖地漫上自己的腕子,居月看得是膽顫心驚。“殷孤波……你中毒了……”

  嘴邊嘔出熱血,殷孤波兩眼有些朦朧,冷汗直冒的他,就連握住她的臂膀都隱隱抽痛,四肢疲軟得說不出話來。

  “我沒事。”他強撐著,俊容已經陰黑可怕到居月於心不忍。“別放手……”

  體內的毒物發作得太快,侵入身底不到半刻,殷孤波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像是被人拿利器攪過一回,怕是肝腸寸斷了。

  他一劍插往崖地,使盡氣力要將她給拖上來,無奈毒性發作、失血過多,握住她的手,如今只剩意志力在強撐著。

  “殷孤波,放升我!沒有關係,我不怨你。”居月哽咽,見到他身俊湧來不少刺客,再這樣延宕下去准會害他沒命。“你快逃,能逃多遠是多遠。”

  “沒得談。”

  “我求你放開我!”居月哭著討饒,她會害死他的。

  “要生,一起生;要死,一道死!除此之外,別無他法!”遺憾,這輩子一次就夠了,他不要再讓憾事重演。

  “我要你活下去!為我活下去!”居月聲嘶力竭地喊著,希望殷孤波能聽見她最真摯的心底活。

  “那也同樣是我對你的期望……”殷孤波含笑,全身毒發讓他比死還痛苦,但他仍努力撐著臂膀拖拉著她。

  “不——”淒厲的尖叫聲在斷崖之中響起,她親眼見數把陌刀直挺挺地沒入他的身體,將他弓起的寬背狠狠地壓往泥地上,甚至讓那冷銳的刀鋒將他的肉身釘入地面。

  “不要!不要啊——”喉間溢滿的血水,一下嘔出他的嘴裡,趴倒在崖邊的殷孤波,那雙眼始終都看著居月沒有合上,握住她的手,緊得不敢放開。

  眼角滲出的血絲,將她的容顏模糊得有些看不清,他很想努力注視著她,卻是力不從心。

  人生道途走到此境,殷孤波發現自己沒有半點可追得的回憶。他無法想、不敢想也不能想,只能用盡氣力地看著她,才能覺得走這人間一趟不虛此行。

  可他仍舊逗留在她的美麗裡,沒那麼甘願就鬆手。殷弧波很恨,咽不下最後一口氣,那雙眸跟直望著居月,像是老樹往土底紮了根,累積了千百年後,變得很深很深。

  這輩子,他只想要看著她的心願一只怕是再也不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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