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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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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女人都希望自己不老,你倒是奇怪,還嫌自己不夠老。”殷孤波長臂一伸,將她按往自個兒的懷裡更緊了些。 飽滿的天庭抵在他的心口上,縱然已入初夏,茶樓因為坐向的關係,總是特別清涼,兩人偎在一塊兒,也不覺得暖熱。 “現在我不老,沒有人覺得奇怪,但是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三十年之後呢?大家便會覺得我古怪了。”到時,她怎麼立在他身側呢?“我的年紀,說不準比你還大一些。” “連三歲都不足,又能大到哪裡去?”他低低的笑聲由喉頭間震盪出來。但是他的眼,卻冰冷得嚇人。“在六神裡殺人如麻的我.又能尋常到哪裡去?” 居月未敢多言,就連喘口氣都顯得那樣小心翼翼。 “這世間,沒有所謂的長生不老。若真的有,也已成遠古的傳說。” “你不信嗎?” “當然不信。”一雙略涼的小手偎上他的頸脖,慢慢的湊近身,幾乎整個人都貼在他身畔。 “你不信,那我也不信。”一道隱約的哭腔,從她嘴裡逸了出來,殷孤波像哄著椎兒般,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可惜他不會唱曲兒,也不會說好聽的話,動作柔得不似長年握劍的惡神,今晚他化成天朝裡,一個普通並識情懂愛的男子。 “你依舊是你,是我當初認識的住在龍藩鎮裡的居月。其餘的,我一概不知、一概不理。” 這活,落在夜裡極為輕巧,卻又十分堅定。一字一句地,如鋼刀刻在她的心版上,被鑿成一道深刻的痕跡一再也抹不去了。 崖上的風,吹得淡色裙襦獵獵作響,嫩紅的腰帶隨風翻飛,好像隨時要掙開腰上的結飛躍出去。 一頭如瀑的黑髮,散在狂勁的薰風裡。已是入夏,卻還有這般奇異勁風,想必是此處地理位置奇巧,迎風入崖,暖暖的夏風到了這裡.也就清涼如水了。 居月攏了攏陂吹亂的秀髮,抬頭映人眼裡的,是巨大聳立的神木,枝葉茂盛如碧,翠豔如玉。恐怕矗立在這人間,也有千百年的悠悠歲月。 枝頭上,不見半株怒放的花朵,可惜了一樹的生意盎然。 “夏末入秋時,這棵老樹才會開花。”像是見到她眼中的惋惜,殷孤波淡淡地開口。“那時,我再帶你來看。” 他的允諾,令居月心底一陣暢快,還帶有欣喜的期盼。 兩人往前走了幾步遠,便看到偎在老樹旁有個小小的土丘隆起,是座棲息在此有十年之久的墳頭。這十年的光陰,它一直都在這裡。 居月的眼睛,盯著墓碑上的名,昨日她還想同殷孤波問起的人,如今卻刻在一座墳頭的石碑之上。 只見他彎下身,謹慎地除著墳邊新生的雜草,熟練得好似他已經不知做過多少回。而這墳頭,除了三三兩兩方冒出頭的小草之外,整齊得像是有人時常打理著。 “她躺在這裡有多久了?”殷孤波蹲在一旁,望著碑上因歲月流逝而造成的斑駁刻痕,也同樣把在他心底一個很美麗的名,磨得有些模糊。 “十年。”一個十年,就讓他們天人永隔成了一條神鬼也跨不過的鴻溝: “那時,我們方足十五,一個意氣風發、一個嬌豔如花。”如今再回首,她卻成了慘白枯骨,而他也走在一條人不人、鬼不鬼的惡途上。“當時美麗的曾經,讓我們都誤以為會天長地久。” 直到後來,殷孤波才驚覺自己做了一場很短暫的綺麗美夢。在他心懷淩雲壯志之際,卻將彼此推往萬劫不復的地獄。 “可惜,到頭來仍是一場空。”修長的手指撫著碑上深淺不一的刻痕,而殷孤波卻已經快要忘記那張絕麗的容顏。“沒有人在那當口及時清醒回頭。” “你……後悔嗎?”聽著他話裡的悵然,居月心底很酸,那不是因為妒忌而生出的悲怨,而是有太多太多為他心碎的哀愁。 “這十年裡,我告訴自己……沒有後悔。”沒有後悔!這四個字,卻一語道破殷孤波心底的脆弱,他到底也是自欺欺人的話了這些年。居月按著唇,眼眶裡濕濕熱熱的。 這些年來,他到底是怎麼度過的?望著他的背影,居月只覺得揪在心底的酸,像針在紮那麼深刻。 殷孤波站起身,見她兩行清淚,隨即抬手為她抹去。她的心性太善良,聽著別人的故事,也能哭得稀哩嘩啦。 “若你想知道什麼事,你問多少,我便答多少。”殷孤波在她面前,是赤裸裸沒有秘密的。“要是你嫌不足,我也能說得更詳細些。” 居月搖搖頭,七手八腳地抹去自己的淚水,怕是再多嘴幾句,又會將他的舊傷刨起來抽鞭一回。 十年。夠了!他這十年來都活在這樣的陰霾裡,該扛的、該還的,都已經超過他所能負荷的了。 “你荷婉兒的事,我並不是想過問。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關心。”殷孤波頷首,一手擱往她的肩頭.輕輕一攏,把她拉進懷裡。 “我怕自己的出現,會無端耽誤了你。”殷孤波笑道:“是誰耽誤了誰,現在還不知道呢!”他怎麼敢說,自己想要掌握住她繽紛的年華,一起見識人間物換星移並同度此生。 他過的日子,是舔著刀口的煎熬,拖著一個柔弱性善的她,每回遇到危險都教人害怕。段孤波曾經想過.風雨平靜之後,想為她找個寧靜的地方落腳,而他仍舊是六神中,最性喜無常的刈神,彼此各分東西,再也互不相見。 然而,在見到她因離開龍藩鎮而寸步難行的模樣,殷孤波再不敢放手了。 兩人在墳前消磨了幾刻天光,隨後慎重地為婉兒上炷清香.彼此心底不知對墳裡的魂說了什麼,恐怕也是無人能知。 他們拉著手往前走去,居月覺得腳步輕巧巧地,擱在心上的大石也不像先前的沉,可是此刻胸坎底就是有有股說不出的悶。 崖邊的風,似乎更加肅冷,吹在臉面上感覺有些沉,居月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可卻在下一刻,見到天邊一片黑壓壓如烏雲罩頂的身影飛掠而過。 “小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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