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香彌 > 攻心為上 | 上頁 下頁 |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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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仁慈,顧念大人昔日輔佐之情,所以留大人全屍。」 他滿心憤恨,恨自己瞎了狗眼,竟輔佐這樣一個心胸狹隘,容不下功臣的人為帝,他更恨那兩個出賣背叛他的親人。 他飲下鴆酒前,詢問那太監一件事,「不知我妻子與三弟現下何在?」 那太監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答道:「皇上仁慈,已先一步送他們兩位下去等候大人,大人下去後,有什麼恩怨,可同他們算個清清楚楚。」 得知那兩個出賣他的親人最終也沒落得好下場,他痛快地一口飲下鴆酒,結束了他短短三十四歲的人生。 昏迷兩日後,他清醒過來,思緒渾渾噩噩,仍沉浸在他最後落得遭鴆酒毒殺的那一刻,一時分不清是在夢中或是現實,因為那夢境太真實,真實到他仿佛真在那度過了一生。 後來,厘清那是他昏迷兩日裡所作的一場黃粱夢,意識才逐漸清醒過來。 然而後來這幾年,他在夢裡曾經遭遇的所有一切,竟一件件一樁樁都如夢境中那般逐一發生。 譬如敵軍何時發動暗襲,軍中何人受傷、何人死亡,還有,朝廷某個大官因貪瀆被拔了官,糧餉沒及時運抵,造成軍士人心不穩出了亂子,以及鎮北侯在被調回京城前,向皇帝舉薦他接任威武將軍一職,全都如先前夢境中一樣,一一落實。 唯一不同的是,憑藉著那場夢境,他提前數年結束與北甯國的戰爭,獻了個計策,助鎮北侯一舉攻陷北甯國都。 不願再像夢中那般,自己涉入朝廷的奪嫡之爭,於是他將這首功讓給鎮北侯,並拒絕鎮北侯欲舉薦他出任威武將軍一事,以當年為救他而舊傷發作的理由,請求解甲歸田,沒有隨他凱旋回京。 夢境裡,他被胡青婉和三弟出賣,落得身死的下場歷歷在目,他自然絕不肯再娶胡青婉為妻。 以前他從不知胡青婉是什麼樣的女子,這趟回來後,他暗地裡觀察,發現她就如他夢境中那般,是個不安於室的女子,暗中與幾個男人不清不楚。 不論那夢是否為真,以她那般的品性他是絕對瞧不上眼,她休想成為他易平瀾的妻子! 他揉著狗兒腦袋的手,因回憶起夢境裡自個兒悲慘的下場,手上不自覺使了勁。 蘭雨疼地叫了聲。 易平瀾從那場夢境中回了神,看向蹲坐在他腳邊的狗兒,出聲道歉,「抱歉,弄疼你了,後往你若是瞧見胡青婉那女人,記得避著她點,這女人心狠手辣,今日敢當著我的面打你,哪日若是我不在,也不知她會做出什麼事來。」 聽見他的話,蘭雨想起先前那女人打她時那股潑辣的狠勁,激動地附和,「汪汪汪汪汪……」沒錯,那就是個心腸毒辣的壞女人,你以後也要離她遠一點。 易平瀾聽不懂狗兒在吠叫什麼,卻隱約能感覺出來狗兒想表達的意思,嘴角微微往上揚起,瞅著狗兒道:「皮妞,你這般通曉人性,若是有朝一日真變成人了,也許我也不會意外。」 「汪汪汪……」我本來就是人。他的話勾起蘭雨的傷心事,她垂下耳朵,懨懨地趴在地上。 她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變回人的一天,來到這裡這麼多天,也不知爸媽和弟弟、妹妹怎麼樣了?她突然失蹤,他們會不會為她擔心著急? 也許多少會吧,畢竟再怎麼說,她和他們都做了二十幾年的家人,縱使她不是爸媽親生的女兒,只是領養的,多多少少總有些感情。 她記得在他們還未生下弟弟前,爸媽也曾很疼她,只是在弟弟妹妹接連出生後,那疼愛就全都移到弟弟妹妹身上去了,她得到的關注和疼愛越來越少。 十歲那年,她還曾偷聽到爸媽在商量,他們已經有兩個孩子,是否要終止收養的關係,將她送回育幼院去。 最後是媽媽說,兒子女兒還小,留著她可以幫忙照顧兩個小的,她才沒有被送走。 她害怕被送走,一直很努力地幫忙照顧弟弟妹妹,才勉強能留在那個家裡。 可爸媽明顯的偏心,也讓弟弟妹妹越來越沒把她當成姊姊,她就像個傭人,做著家裡所有的家務事,直到三年前,她在一個同學介紹下到南部工作後才搬了出去,然後在她的生活逐漸轉好之際,竟不明不白地變成只狗,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裡。 想起那些不太偷快的回憶,她往他懷裡蹭著,下意識地想尋求慰藉。 瞧見懷裡的狗兒親昵地蹭著他,易平瀾眼中陰沉的情緒漸漸消融,神色緩了幾分。 一人一狗在樹下無聲地陪伴著彼此。 易平瀾的心逐漸平靜下來,蘭雨低落的心情也緩緩恢復。 「老二,待會兒吃飽後到我房裡來,娘有話同你說。」飯桌上,胡氏看向兒子沉著臉吩咐。 「嗯。」易平瀾應了聲。 易平江見母親臉色似乎不太好,關心地看了自家二弟一眼。他比二弟長了四歲,為人憨厚,身為長子,父親在他十六歲那年過世後,他便一肩扛起這個家,照顧母親與兩個弟弟。 當年父親在世時,他和老二都只上了幾年的私塾,便開始幫著家裡幹活,老三是麼兒,母親偏寵他,他說想讀書考取功名,便一直供著他讀書,五、六年前,還托了關係讓他進了城裡的書院,每年的花銷多得驚人,原本家裡生活還過得去,這幾年來為了供老三讀書,時常捉襟見肘。 要不是先前老二從軍時每月都差人送餉銀回來,怕是沒法再負擔老三逐年增加的花銷,但如今老二解甲回鄉,沒了軍中的餉銀,想起老三再過不久又要回來拿錢的事,他忍不住開始犯愁。 妻子對這事早已心存不滿,一再讓他同娘說把老三叫回來,別留在城裡的書院,只要有心,在哪都能讀書,何必一定要留在書院裡。這事他上回同娘提了一次,便被娘給斥責了。 「那怎麼一樣,老三待在書院裡,有那些夫子和先生們的教導才學得快,他前次回來時同我說了,明年春天他再去應試,這回准能考上秀才。」 老三已經考兩、三次還沒能考取秀才,這回能不能考取委實難說,但這話他不敢同母親直說,只好安撫妻子,等老三考完明年的童試再看情況。 易平瀾朝兄長微微搖頭,示意他沒事,讓他不用擔心,他心裡約莫明白母親找他是為了何事。 用完飯後,易平瀾進了胡氏房裡。 一見到兒子,胡氏便先責備他,「今兒個你舅母難得帶青婉過來,你卻為了只狗把青婉給罵哭,還甩臉子帶著狗跑出去,這不是在落你舅母和青婉的臉面嗎?你從軍這些年,連人情世故都不懂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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