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袖胭 > 總有刁民想害朕 | 上頁 下頁
二八


  這回慕筱雅徹底傻了,仰頭呆呆地看著顧錦瑜,不知道對方是什麼意思。

  顧錦瑜剛才為了把人留下,也是急了。此刻看到面前人驚訝的神態,這才意識到自己失態了。他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收回了手,握成拳放在唇邊假咳了一聲。還刻意地高揚了下巴,卻拿一雙眼直偷瞄她。過了很久,淡淡道:“生氣了?”

  慕筱雅剛才的確是有些小生氣,但究竟因為什麼,她自己也說不上來。只是覺得自己為了他那麼驚慌失措了一場,到頭來竟然只是為了一隻小強?而且,她竟然真的因為一個冒牌的督主緊張成那個樣子,這太詭異了好嗎!

  然而在顧錦瑜這莫名其妙的兩發“門咚”的折騰下,她已經沒空管那茬了。剛才有那麼一刻,她是真的以為顧錦瑜要吻自己,然後發展一些不和諧的事情來著。

  不不不,肯定是她想多了……

  而眼見著面前的人並不答話,顧錦瑜以為她是真的生氣了,便皺皺眉,道:“我的話,你也不聽了?”

  慕筱雅回過神來,心思一轉,琢磨著離到褚州至少還有一個月,自己要想蹭吃蹭喝蹭車馬,那還是得表現得服貼些,不要太早露出馬腳。

  不要問她為什麼得了那麼大一筆橫財還計較這麼點錢,有句話是怎麼說的來著:小富由儉,大富由天,巨富就是不給錢……

  想到此,慕筱雅的心情又立刻放晴了,便笑道:“怎麼會?奴……小的,自然對主子唯命是從!”

  “今晚你就在這打地鋪。”顧錦瑜清了清嗓子,把目光看向別處,“以防還有……嗯,蟑螂。”

  慕筱雅:“……”

  然而事實是,慕筱雅發現即便是打地鋪,自己也沒辦法做到安安心心和一個男子同房而眠。

  她裹著被衾,左翻翻,右滾滾,反而越折騰越清醒。

  最後只能無奈地仰面平躺,盯著盯著天花板發呆。恍恍惚惚地,想起了許多往事。

  說起來,她其實也不是沒有和男子同房而臥的經歷。許多年前就有過,並且持續了不短的時間。

  那時的她不過七八歲的模樣,被家人遺棄在路旁,是師父將她撿回去收養,並教她做人皮面具的獨門手藝。師父雖然技藝卓絕,但脾氣卻有些古怪,遇著上門的客人,非要弄清楚對方需要人皮面具的緣由,才肯接單。在他的理念中,人皮面具這種東西,應該是為了讓人擁有更美的面孔,從而變得自信而存在的,絕不能讓人用來行不軌之事。

  故而那時候他們的日子過得十分清苦,本來就破破爛爛的茅草屋裡,總共也就兩間屋子。慕筱雅自然不能和年邁的師傅擠房間,便只能常年和師兄上官昀同住。

  上官昀是師傅的大弟子,長慕筱雅三歲,和她一樣也是自幼被人遺棄的孩子。那時候師兄不過十來歲的模樣,但因為既高且胖,從而也格外顯老,故而看起來跟十七八歲似的……不僅如此,他一緊張起來,說話還會犯口吃。故而習慣性地沉默,能動手的絕不動口。

  雖然師兄有著眾多毛病,但平心而論,卻是個極好的人。自打慕筱雅出現之後,他便開始了打地鋪睡覺的生涯。並且在生活起居上也是既當爹又當媽,對她各種無微不至的照料。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慕筱雅十二三歲的時候。那時候她已經出落成了一個水靈靈的姑娘家模樣,晚上自然不能再同異性師兄睡在一處了,好在那時候師父接了幾單用途正當且報酬較為豐厚的活兒,便帶著他們重新加蓋了一間房。

  於是三人的生活質量有了明顯的提高,慕筱雅也擁有了自己的獨立的房間。

  她還能清楚地記得,茅草屋就建在一處無人的山腳下,臨著一條清澈的小溪,外面是鬱鬱蔥蔥的竹林,和一小片上官昀開墾出來的田地,用來種些蔬菜瓜果什麼的,慕筱雅偶爾也會去幫忙。

  那時候日子過得雖然清貧,但卻寧靜而恬淡,沒有紛爭,沒有勾心鬥角。

  但好景不長,沒過多久,上官昀向師父提出了辭行。他只道,自己已經習得了師父全部的技藝,既然是男子漢大丈夫,便不能蝸居在山水一隅。他要出去闖蕩一番,用自己學到的技能,去幹一番大事。

  雖然在人皮面具的用途上,師父和自己這大徒弟的理念並不能達成一致,但他沒有阻止上官昀的雄心壯志,十分痛快地放他走了。

  上官昀一走便是三年,音信無憑。然後在第三年的冬天,師父重病,去世了。

  慕筱雅埋葬了師父,便離開了那杳無人煙的山腳,獨自進京闖蕩。但因為童年時期有過一段忍饑挨餓,甚至差點橫死街頭的經歷,慕筱雅做人皮面具的目的便簡單而現實起來——錢。

  在她看來,什麼都比不上銀子來的牢靠。故而入京之後,她對外接活兒一概不問原因,不管結果,拿錢辦事之後便人財兩清。時間一長,憑藉著師父那從不外傳的獨門手藝,倒也得到了一個“京城妙手”的頭銜。

  但其實她心裡始終惦記著上官昀,逮著機會就會向人打聽他的消息。在她看來,一個擁有做人皮面具手藝的人,絕不可能默默無聞。更何況,師兄當年走的時候,是那樣的雄心勃勃。

  只可惜,上官昀就跟人間蒸發了似的,半點音信也沒有留下。

  直到不久前,慕筱雅認出了顧錦瑜臉上的人皮面具,那手法和她一門所出,她絕不可能弄錯。

  那是唯一的線索了。

  想到這裡,她下意識轉過頭去,看向床榻的方向。

  但不看不打緊,一看嚇一跳。床榻上方的黑暗中,一雙明亮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著她。

  四目相對之下,那雙眼微微挑了挑,道:“怎麼,睡不著?”

  慕筱雅也沒什麼別的話可說,只能低低地“嗯”了一聲。

  那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是顧錦瑜翻了個身,也仰面朝上躺了。

  “我也睡意全無,”他緩緩道,“不如……聊天?”

  慕筱雅剛想說你這麼惜字如金的,能聊出個啥啊,就聽對方又自顧自地開口,問道:“你為何進宮?”

  她的身子驟然緊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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