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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緊接著,下雨了,滂沱地敲打窗玻璃,沖別整座山頭,風大雨大,窗簾高揚,雨水霎時帶進屋內,她趕緊關閉窗子。可這樣一來,連綿不斷的大雨墜落在各種角落的聲音,形成了無法掩耳的噪音,加上投射在牆上的樹枝黑影,提供了胡思亂想的素材,忍耐了十幾分鐘,全副武裝對付入侵的各式幻覺,她一刻也待不下去這個房間。

  棉被一抽,把身體裹緊,她沖出客房摸索到客廳,在一陣陣疾閃的電光下找到了樓梯方向,連跑帶爬奔上二樓,站在景懷君臥房門前,她舉起了右手,握拳就要捶敲下去,立即意識到自己的莽撞。她這是在幹什麼?把他叫醒又能做什麼?讓她置身在這令人發毛的大屋子裡的不正是他?難不成讓他守夜?

  她沮喪地垂下手,可悲地明瞭她再也不敢回到一樓客房,無論如何,這裡總是離活生生的人近一點,遠比在那舒適的軟床上擔驚受怕好。

  她心一橫,終於下了個決心。

  他睡得下太好,比在方菲公寓過夜那一次還輾轉難眠,並非一場春雷春雨的乍然來襲,他的房間隔音良好,而是附近出現一種難以判別的、前所未有的門板摩擦聲,間中甚至夾雜“咚”一聲物體碰撞的異音。

  無法置之不理,他終究下了床,靜靜佇立在房間中央,排除了窗外各種大自然的聲源後,他慢慢走向最可疑的門口,輕輕扭轉門把,感到門比以往沉重,停了一下,鎮定地預設一些可能的情況,再一寸一寸往後移動。洞開一個人的寬度後,腳尖隨即被柔軟的東西壓住,不可思議地垂首查看,門口蜷縮著一團包覆住的不明物,他屈膝蹲下,借著閃電給予的刹那光亮,看清了那團東西。

  她這是在做什麼?竟裹著條棉被替他守夜?不,當然不會是這個誇張的理由,她在害怕!

  他上下探查了一回,她背靠著門框席地而坐,採取一個可攻可守的姿勢,分明是想近得聽得到他的動靜,以便他若起床可隨時溜回客房,但太過困倦的她,一定是抵不過精力的消耗,盹著了,額角一次又一次垂碰門面,他聽到的怪聲想必來自於此。

  他望了眼落地窗外的夜色,風雨未歇,想叫醒她,又怕多惹想法,他們之間畢竟比普通室友還不如。

  他挺起腰,欲起身離開,她眉頭突然皺緊,往門一側依偎,卻落了空,直接貼往他的左胸,觸感生變,她馬上警醒,掀開眼皮,與上方一張嚴肅的男性臉孔正對,狠狠倒抽一口氣,全身僵凝。

  “怕什麼?你不是自己來的嗎?”

  不假辭色地說完,他乾脆敞開整扇門,走回那方大床,自顧自躺了下去,沒有邀請的意味,也沒有下逐客令的意思。

  她動一動酸麻的右臀,扶著門框站直,看見他睡回大床,不再理會她,漸漸安了心,抬腳跨進房裡,小心掩上門,門很厚實,消除了大部份令人不安的響聲。環顧一遭後,她看中了牆角一座裝飾性質的長條椅,輕步走過去,調整一下躺下的角度,蓋上棉被,重新入睡。

  窗外漸稀的落雨聲,成了催眠的頻率,有他在附近傍身,疲倦的她很快合眼。只是山風依舊不止息,吹遍一整夜,吹走了床上男人的睡意。

  他數度起床,查看椅子上的女人是否一個轉身就掉落在地,其中一次他忍不住好奇,趨前俯視細看,為何她有辦法在只能容身的長椅上安眠,甚至翻身?簡直是絕技!

  他斷續小憩了幾回,直到天色蒙亮,便決定起床不再逗留下去。

  在廚房準備好早點的幫傭,見到梳洗乾淨的他下樓,恭敬地喚一聲:“景先生。”

  他點點頭,展開餐桌上擺放整齊的報紙,開始一天之初的閱報活動。

  幫傭拿起掃帚拖把,沿著走道逐一進行清潔工作。景先生從不做無謂的交談,所以即使她瞥見他臉色比昨天黯沉,缺乏以往的容光,也保持緘默不敢好意搭訕。

  他喝下半杯蔬果汁,看完一份報紙,正要吃下第一口吐司煎蛋,身後樓梯響起一串啪噠跑步聲,幫傭張口結舌奔到餐桌旁,食指指著二樓,上氣不接下氣,“那個……先生的房間……有人——怎麼辦?”

  他不耐煩地挑眉,視線不離一則引發他興趣的財經新聞,隨口回答:“大驚小怪什麼?那是景太太,待會再準備一份早餐,再替她叫車下山。”

  她唯唯諾諾,咽下一肚子困惑,默默提著拖把走回二樓。

  太奇怪了,她在這宅子裡工作兩年來,從沒見過半個女人出現,老少皆無,以為他不近女色,卻又出其不意,憑空冒出個景太太來!景太太也罷,為什麼好好的床不睡,卻可憐兮兮縮在一張椅子上?這個做丈夫的是不是太狠了一點?

  不對不對,這幢大屋起碼另有四間空房,就算兩人意見不合,互不干擾也很容易辦到,不至於委屈至此啊!

  她邊猜邊走,想到景先生疲倦的面容,忽然紅了臉,那張窄小的長椅,兩個人要怎麼……不行不行!再想下去的內容就太缺德了,她可是三個孩子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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