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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她是不是太不懂得含蓄了?從第一眼見到方斐然就目不轉晴地盯著瞧,完全沒有意識到看在王明瑤眼中是何觀感。而方斐然也太莫名其妙,無厘頭地獻殷勤,他是這裡的貴賓,以往也沒收過任何湯品嘗鮮,眼巴巴討好家眷就能業績長紅嗎?

  方菲在一旁置若罔聞,沉入思索中,大概被說中了心事,才會乖乖俯首。車子一來,他自行開了車門,袖口卻被扯住,她用力拍打他的手臂,極為興奮,還將畫冊翻新一頁,在上頭率性寫了幾個字,“我終於想起來了,他長得很像一個電影明星,你猜出來沒?”

  “你指的他是誰?”為何如此喜不自勝?她蒼白的顴骨竟透了點紅暈出來。

  “方老闆啊!你瞧他像不像約翰·屈伏塔?”

  她認真地將答案湊近他鼻端,不掩孩子似的雀躍。她從頭到尾在腦海裡打轉的就是這件事嗎?那油然而生的笑容,竟讓他感到幾許刺眼,他格開畫冊,低叱:“幼稚!上車吧!”

  流動的空氣霎時凝結。他刻意忽略她的存在,望著車窗外回想與王明瑤的討論內容,車廂一片沉靜。不知過了多久,一張白紙黑字放在他膝上,他開了照明燈快速瞄過,上面寫道:“未來如果沒有充份的時間,可以不必勉強安排共餐,我不會為了你的偶爾缺席為難你。”

  他斜瞟了她一眼,直視前方應道:“不為難。今天是特地安排王律師在場的,履行同居義務不是自己說了算,還要有證人指證。我們曾出雙入對,免得將來你又來一招惡意遺棄罪名,不是讓我疲於奔命。”

  她怔了怔,懷疑自己所聽到的,提筆又寫,“何必費心維持這樁婚姻?”

  “這是我父親的遺願,雖然這個想法不是很明智,但我一向是個守信用的人,請別破壞我的信用。”他關上照明燈,合上眼皮,拒絕對話。

  一股熱氣湧向眼眶,她抓著膝上的背包,一秒也不想待在這個充份靜音的舒適車座上,向前拍拍司機的肩,指著前方不遠處的路邊公車站牌,一手預備按開門鎖下車,景懷君飛快捉住她躁動的手,沉聲喝:“做什麼?”

  她一把推開他,不斷敲敲按按門邊幾個控制鈕。司機不知所措,請示主人:“景先生,是不是要停車?”

  “繼續開!”他箍住她兩隻手腕,按在她膝上,她驚於他的霸道,一時駭異,忘了掙扎。只見他薄唇附在她鬢邊,以僅僅兩人聽得到的耳語道:“現在下車太早了,你得到我住處履行同居義務,客房已經準備好了,我懂得禮數,絕不會讓你睡沙發的。”

  她識時務地放棄了堅持,視線落在窗玻璃上的孤清剪影,心頭起了個問號,她的外公到底知不知道,他替她安排了一個怎麼樣的男人?

  她一點都不明白,明明只有一個人,為什麼要住在如此空闊、房間數不詳的大屋子裡?大倒不是真正的問題,問題在它坐落的地點,她幾乎可以斷定,從大門口走到私家小徑,爬上幾戶別墅共享的柏油小路,再繞到外車通行的連絡道,並且輕鬆地尋覓到公車站牌,是一項不可能的任務!

  而且不知道為什麼,上了山後,開始起風了。

  房子四周皆是成蔭的樹籬,風一掃過,除了葉片的沙沙作響聲,還有枝啞彼此推擠發出的咿呀聲,成了室內揮之不去的背景音效。

  “很抱歉,這裡的幫傭只有白天才在,一切都得請你自己來了。”他大略說明了一遍必要的設施位置,指著二樓長廊第一間緊閉的門扉道:“我就睡那一間。客房在客廳右手邊走道盡頭,盥洗用具都備好了。想吃什麼、喝什麼很方便,廚房就在附近。有事請用內線電話,上面有標示每一個房間的號碼。明天的早餐不必擔心,廚子會來準備,還有疑問嗎?”

  她緊抿著唇不置可否,逕自走進客房,反手“碰”聲關上房門,暫時隔絕了兩個人。

  她唯一的疑問是,他生活的樂趣是否來自掌控一切?

  意興闌珊地注視潔淨巧致的床鋪,她決定放下一切不愉快,好好睡一個寧靜無聲的覺。

  簡略梳洗一番後躺在床上,只留了一盞小夜燈,閉著眼假寐,五分鐘後,發現自己全然想錯了,這屋子一點都不寧靜,甚至比自己城裡的公寓還吵雜;先別說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枝啞挪移聲,有一種不知名的怪蟲拼了命地在草間長鳴,令人牙癢癢地翻來覆去,刺激她敏感的聽覺。

  好不容易在各種細瑣的怪聲中昏昏入眠,一個巨大的、冷不防的轟隆爆炸聲直擊她的耳膜,她直挺挺坐起,霎時不知發生了何事,心臟劇烈地咚咚敲動。直到看見了猛烈搖晃的樹影間,間歇地閃動一道道白光,才恍悟到山邊的天際在打雷。

  仿佛是預告暖春的驚墊雷聲,一聲比一聲驚心動魄,喚醒大地的聲光效果十足,把她的睡蟲驅逐到一隻不剩。她駭然地下了床,抓起床頭電話,才想起她根本無法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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