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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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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合指了指第三杯酒,神情中透出一股篤定,“這第三杯酒所代表的事,下官本不願輕易說出口。” “咳,閻大人!”宓謙在倏然間領悟到他想說什麼,驚駭得連忙阻止,“此事無憑無據,不到萬不得已,你又怎麼能——” 他冷笑地打斷他的話。“撫台大人心軟了?難道眼下不是萬不得已之時嗎?” 賀東林聽得豁然開竅地驚呼,“閻大人莫非想說洛相他……” 見他們如此,紫瑄和沈湛對看了一眼,忍不住皺起眉,“怎麼,這件事與本官也有牽連?” 初秋夜涼,賀東林竟打了個冷戰,和宓謙齊聲道:“還望右相大人恕罪!” 閻合的笑意收斂,忽然做了一個揖,“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下官也要請右相大人恕罪。” 他們這番弄得撲朔迷離,紫瑄的心頭不禁罩上了一片陰影。 閻合緩緩地說:“事已至此,下官盡可將全部實話都說出口。右相大人可還記得初下江南時的事嗎?那一次撫台大人將微服私訪的右相大人請去他的府中,席間曾獻上一壺錦波香,右相大人飲下可無恙?” 他一提起當日的事,她自然想到了和沈湛初次的……不由得臉色發紅。 除了沈湛,別人想的卻是另一層意思,宓謙他們當然想不到她臉紅到底是為了什麼。 連閻合也沒有另生疑心,又接著冷笑,“說實話,那壺錦波香中已被下官下了一劑合歡散,藥性十分邪惡,只需喝下一口,就非要床笫之歡才能化解,而右相大人後來無恙,不知是為什麼?” 沈湛已隱約猜出他的用心,冷冷地插話,“洛相乃當朝宰輔,閻大人做下了這種卑劣之事,居然還有臉反問!本朝的律令雖以寬仁為本,閻大人就真的不怕?” “我怕什麼?”他竟仍泰然自若,“後面的實話,下官還未說完。那日洛相急匆匆離去後,撫台大人曾派人一路跟隨,卻見洛相進了南悅客棧,正是沈少爺攙扶進去的,是嗎?南悅客棧是沈家的產業,我原本以為老闆碰巧攙扶客人進門,也在情理之中,不過隨後——”說到這裡,他又微眯起一雙鳳眼,笑意陰冷,“隨後除了沈少爺,未有旁人進到洛相房中,那麼只有一種可能——是你解的毒。” 聽他說完,沈湛歎息地搖搖頭,“我不得不承認,閻大人,你的手段夠毒辣。你那時莫非是想參洛相一個荒淫的罪名?” “不錯,我本想以此要挾。”閻合也承認,“不過後來既是你替洛相解了毒,又何需再用那個罪名?” 紫瑄臉上的紅暈消逝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蒼白。 知源對官場之事不甚瞭解,但她卻是知道的。本朝有嚴令,為官者絕不可沾染龍陽之好。 其實造成這般為難的境地,連閻合他們三人都萬萬料想不到。 紫瑄若依然默認自己的男兒身分,按那日之事,則不得不承認她有斷袖之癖,依本朝律令必罷官奪爵;但若承認她是女兒身,不啻承認犯下欺君大罪。左右皆是死路,實在是一招絕殺! 不過偏偏在這時,卻有個男僕匆匆跑來,急著回稟,“大人,出大事了!” 閻合正等著要挾洛相和沈湛,聞言冷著臉怒斥,“混賬,瞎嚷什麼?!” “大人,從邑州來的快馬急報!六、六王爺……六王爺他在一個叫無憂穀的地方墜樓身亡!” “什麼,死了?!”閻合驚得癱坐在身後的石凳上。 豈料正應了那句老話——禍不單行。片刻後,又有一個男僕急匆匆地咆來。 “大人,不好了,東首的淩雲閣那邊起火了!”他的神情驚恐,“是、是個女鬼放的火!” 閻合的神情隨之立即變得古怪,甚至近乎扭曲,他想起了那日醉酒後在暗巷中碰到的那個女鬼青梅…… 心虛的人,總是特別容易疑心生暗鬼的。 “大人有鬼啊!”那男僕嚇得忘了規矩,蜷縮在他腳邊大呼小叫,“她披散著頭髮,就在那邊……在淩雲閣的火堆裡飄來蕩去……手、手裡還拿著一把明晃晃的東西!” “不中用的蠢貨!”閻合勉強回過神,厭惡地狠狠一腳踢在男僕身上。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宓謙心中也一陣發涼,他湊過去為難地問:“閻大人,這是——” “撫台大人用不著擔心。”他咬牙竭力擠出最後一絲鎮定,“眼下洛相和撫台大人都在我的山莊裡,就是有什麼山妖水怪、孤魂野鬼的跑出來,也必被正氣嚇退。下官這就去查看是什麼鬼在作祟!” 他說完便走出了湖心的涼亭。 過了約一盞茶的時間,東首的火勢似乎並未削弱,不時傳來僕從們的驚呼聲。 賀東林等不住了,結結巴巴地提議,“右、右相大人,這山莊裡恐怕有不乾淨的東西,下官以為我們不如——” 宓謙攔下他的話,“不如再等一等,閻大人既然去查看了,還是等他回來再走不遲。” 紫瑄亦頷首,“嗯,我們還是再等一等。” 她的話音剛落,卻有三四個男僕上氣不接下氣地奔過來稟報,“我家閻大人被那女鬼殺死了!” “什麼?!”這下換宓謙的臉色變成灰白。 “閻大人剛到淩雲閣那邊,披頭散髮的女鬼就突然沖出來,一刀捅進了他的胸膛……” 沈湛走到紫瑄的身旁,冷冷地反駁,“要用刀殺人的,不會是真正的鬼。” “不錯,賢、賢侄所言甚是。”宓謙心有餘悸,話音虛軟地附和。 這時其中一名男僕回頭往湖岸邊一望,嚇得整個人抖如篩糠,“鬼、鬼……媽呀,那鬼要過來了!”他喊著,三四個人已抱成了一團,眼看著那鬼朝湖心亭飄來,抖得活像冬天打赤膊站在寒風裡似的。 宓謙也在微微發抖,兩股戰戰,賀東林則已癱靠在一旁的圍欄上。 只有沈湛冷眼看著那鬼,低聲對紫瑄這:“不用怕,這鬼也是用腳走來的。” 果然,那鬼緩緩地走到湖心亭前,跪倒在他們面前,而自她袖中哐啷一聲掉下地的,竟是一把血淋淋的尖刀。她一身縞素,長髮淩亂,在月色下看去,即便是活人也沾上了三分鬼氣。 “你……”宓謙勉強定了定神,“你是什麼人,竟敢謀害當朝命官?!” 誰也沒有想到,女鬼的聲音居然十分好聽。 她垂頭跪在那裡,溫軟且平靜地回答,“青梅苟且偷生,只為了等報仇的這一日。” “青梅?!你居然還未死!”宓謙大吃一驚。 她歎了一口氣,“但青梅的心早已死了。蕭老爺是青梅的大恩人,如今他們一家的仇終於得報,我來自首,正是要追隨他到地下去……” 一層秋雨一層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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