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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不多時,一尊衣著袍帶若當風而立的玉雕人像,便立在雲石老人面前。

  雕工自不必說,玉質溫潤,通體瑩亮澄澈,這乃是極品的老坑冰玉!

  “徒兒,拿為師的刀來!”

  雲石老人接過一把鋒利無比的小刀,眼都不眨一下地,就向玉人的一截手指削去。

  指端被連根削斷,掉落子地。出乎他的意料,斷口處立時湧出了一股奇異的東西,似蜜一般略帶稠性,又似水一般清澈透明,涓涓而滴,帶了一股甜軟的香氣!

  雲石老人拿手一抹斷口,才看清這玉人原來是中空的。他悶哼一聲,將小刀遞給徒兒,負手冷冷地責問:“我要它流的是像活人一樣的血,這些算什麼?”

  沈湛微微一笑,“玉人終究非真人,前輩又豈知它所流的血不是清澄如水的呢?況且,易經中有雲;龍戰於野,其血玄黃……可見自古以來,這天地萬物血的顏色並非只有一種赤紅。”

  “這——”雲石老人一怔,繼而頗為懊喪地一甩袖,“那麼天意呢?天意是否讓老夫救人?”

  “老前輩請前往一看。”他恭敬地向河灣處一指。

  一個大而質樸的“可”字瞬間映入眼簾。

  可,意即可以救人也——

  雲石老人呆了半晌,終於歎了口氣地喃喃自語,“好,天意既授命老夫,撫台大人勿憂矣!”

  “老前輩,我爹爹病況如何了?”紫瑄急切地站起身。

  只見雲石老人步出臥寢,頗為不悅地掃視一遍眾人,倨傲地反問:“你們對老夫的醫術不放心嗎?”

  “不不,絕對不敢、不敢!”老管家也聽聞這位神醫脾氣難伺候,嚇得趕緊迭聲地討好。“鼻子裡還能出氣的人都知道,您老的醫術要是稱第二,那天下根本就沒人敢稱第一!”

  老管家一遞眼色,其它僕從們如鸚鵡學舌,紛紛附和起來。

  雲石老人卻不再理他們,逕自走到紫瑄他們面前,“非猛藥不可去頑疾,非溫補無以固根本。老夫已知撫台大人的病症了,這就回去準備些藥材,日落之前定當趕回。”

  一個僕從連忙趕上前來拍馬屁,“您老哪需親自去準備?要什麼,只管寫張藥方,小的們替您去張羅。”

  豈料雲石老人冷冷地瞅了他一眼,“老夫所用之藥,豈是那些藥行能夠齊備的?”

  “那、那您老要給我家大人用啥藥啊?”僕從愣愣地睜大眼。

  “真會窮囉唆!”老管家不耐地在他後腦勺一敲,趕他們去做事。

  紫瑄的心中仍有些許不安,但又惟恐惹得這位倨傲的神醫不滿,只得小心翼翼地問;“老前輩,不知家父的病……需多少時日才能康復?”

  “不多,一月足矣。”

  “那太好了。”她終於寬慰地淡淡一笑。

  雲石老人看著她,撫須點頭道,“老夫方才已說了,需先用猛藥去除頑疾,其後用溫補慢慢調理。這一月之中,老夫自然會時時來探,直到撫台大人完全複元為止。”說罷,他想起一直伴在身邊的小徒兒,一改臉色,鄭重地說:“老夫救撫台大人容易,但另有一事,卻需代徒兒求洛相。”

  紫瑄不解,目光隨之轉向旁邊那個乖巧靈秀的小女孩,“這孩子?”

  蒼老的眉宇間閃過一絲感慨,他淡淡地解釋,“這孩子是個遺孤。”

  他一說,那小女孩便哭了,稚嫩的小臉上頓時掛滿了淚痕。她委屈地緊偎在雲石老人的腿邊,嬌滴滴地嗚咽著,“師父——”

  紫瑄吃了一驚,心中略有些酸楚,“老前輩,她原是哪家的孩子?”

  雲石老人道:“她姓蕭,名叫貝貝,眼下不過才六歲。”他歎了一口氣,“也是機緣巧合,去年冬天老夫雲江蘇常州,一個頭戴斗笠、以紗蒙面的女人把她送到老夫身邊,苦求著我收留。老夫也是看這孩子身世可憐,又乖巧聽話,就將她收在身邊做了閉門弟子。”

  姓蕭,是個遺孤……江蘇常州?

  不待他說完,紫瑄的心中不禁一動。

  莫非她是……

  果然,雲石老人接著便道:“細說這孩子的身世嘛……去年常州的那樁命案朝野皆驚,洛相應該也有所聽聞。蕭氏一家上下二十七口,一夜之間悉數葬身於火海,惟有這孩子,僥倖逃過了大難。”

  蕭氏的命案早已傳遍了整個江蘇省,連鄰近的幾個省分都有所波及,沈湛當時人在蘇州,自然早已聽說過,就連眼下浙江的巡撫衙門內,老總管和下人僕從們也都對此耳熱能詳了。

  什麼“刀光火影一片,鬼哭狼嚎”、什麼“一刀劈下,人頭滾地,血花四濺”,又什麼“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那些強盜賊匪不但把人全殺了,就連蕭府上的雞鴨狗豬也全都劈成了碎泥”……這些傳言加油添醋,把一樁命案傳得鬼話連篇,不可思議。

  甚至前些日子,老總管還在茶樓聽到說書的將這件事編成故事,將命案的情形描繪得又可怖了三分。

  而當他得知這女娃娃居然逃脫劫難還活著,不禁驚詫地睜大了眼。

  那小女孩撲通一聲跪倒在紫瑄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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