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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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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不好!當今聖上身邊最紅的臣子——右相洛廷軒,為了去年蕭氏那樁案子,居然特地微服下訪! 宓謙在信函中寥寥幾語,沒提他那五弟的“意外”之死,也沒提賬冊,只是囑咐他千萬留神,這道理他自然是知道的,丟了汪儒那本賬冊,就好比脖子上被套了一根繩索,但眼下繩索還寬鬆,倘若這事被洛相查到,簡直就是突然把繩索勒緊,那他們都必死無疑! 鄭鵬年心裡一亂,沒了“戲”審沈頤的心思,正想草草退堂再作打算時,不料府衙外忽然未經通傳就進來一行人,他定神一看,為首的乃是臬台衙門的長官——按察使楊明堂。 按察使是正三品的官,鄭鵬年一個區區知府不過從四品,他急忙走下公案,迎上前去,“楊大人,下官正在審案,你這是——” 楊明堂皮笑肉不笑地說:“你先看看我身後。” 他身後除了跟進來五六個神色凜冽的差役,最顯眼的是一位年輕的公子,一看即是貴氣淩人,衣白勝雪,輕袍緩帶,且面目俊逸儒雅至極,鄭鵬年一時不禁看得呆了。 但任憑他仔細打量,也認不出這位年輕的貴公子究竟是何人,只得訥訥地拱手道;“楊大人,恕下官眼拙,實在未知這位公子是——” 楊明堂這時才正色道;“當朝洛相你也不認得,當真眼拙!” 洛、洛相?! 這話不啻一個驚雷,鄭鵬年嚇得當即拜倒在地,“卑職無能,未能認出右相大人,罪該萬死!” 其實他知道,認不出來事小,說曹操、曹操到才是要命的大事!巡撫大人剛讓他提防著微服察訪的洛相,卻萬萬沒料到這位傳說中最為俊雅的年輕宰相,竟然驀地就出現在自己面前! 他在地上跪得戰戰兢兢的,洛廷軒卻只淡淡一笑,“鄭大人,你起來吧,我們雖同朝為官,但從未見過面,你不認得我也在情理當中,何罪之有?” “是。”鄭鵬年伸袖一擦額上冒出的細小汗珠,心虛地站了起來。 這時,沈湛派人買通的衙役已將大堂上發生的這些事都傳遞了出去,兩個家丁記下,又趕緊快馬回去通報,二夫人一聽,憂心更甚。 那本薄薄的賬冊裡究竟寫了多少天大的秘密,怎會連當朝宰相都出面了?沈湛心中思量著。 而在知府衙門內,鄭鵬年的忐忑不安卻愈發加劇。 洛廷軒已收斂起溫文爾雅的笑意,目光深邃,望著他緩緩地道;“鄭知府,江蘇乃全國錢糧要地,而蘇州府更是江蘇一省的楷模,皇上雖然登大位不久,但對你這幾年來的功績卻也是知道的。本官受命下訪時,皇上曾有口諭,在下面見到官聲好、政贛卓著的官員,要褒獎和策勵共行。如今褒獎的話,我就不多說了,只望你能體會皇上勵精圖治的一番苦心,誡驕躁、勤政為民才是。” 鄭鵬年忙恭謹回答,“是,下宮謹記於心。” 這時楊明堂已將沈頤引薦給右相大人,洛廷軒含笑微微頷首,仍轉向鄭鵬年詢問,“鄭大人,你這裡在審什麼案子,這麼熱鬧?” 鄭鵬年見這位年紀輕輕的宰相開口也不過幾句寬浮的官面話,不覺暫時放下了心,瞅了一眼跪在那裡,連動也不敢動的劉元,拱手道;“回稟右相大人,不過是一樁尋常的命案。本地的一座酒樓上毒死了一個人,毒就下在酒菜中,而下毒的就是所跪之人。” 洛廷軒隨之望瞭望劉元,卻不置一詞。 鄭鵬年是老狐狸,不禁有些著慌。這案子可不好往深了說,說深了扯出沈頤、扯出賬冊,他豈不是自己勒緊了脖子上的繩索? 所以他只得陪著笑繼續說:“眼下兇手已抓獲歸案,也招認了,這案子即刻便可具結——唉,這堂下正值風口,洛相和楊大人可要移步到內堂說話?” 豈料楊明堂冷冷一笑,“這案子真這麼輕易就可破?” “那麼楊大人以為——”鄭鵬年揪起心。 “你用這命案拖了沈一一少爺進來,真正想審的,恐怕是你和他之間另一樁案子吧?”楊明堂斂下臉,目光凜冽地盯住他,“鄭大人,你方才和那劉元一個扮鍾馗、一個扮鬼,演的倒是一出好戲呐!” 鄭鵬年嚇得往後退了一步。“這……楊大人何出此言?著實讓下官誠惶誠恐。” “哼!誠惶誠恐?!”楊明堂是臬台,主管一省的司法、刑獄和糾察,自是見多了這等場面,當下道;“眼下洛相在這裡,你不用在我面前裝可憐。說到五福樓那樁案子,劉元受人指使下毒殺人是沒錯,但這指使之人嘛,絕非沈二少爺!我早聽間宓敏那人品性不端,要說有人想買兇殺他也不足為奇,只可惜他也算倒黴——” 說到這裡,他的聲音變得低沉,“頭一個想殺他的不是外人,是他自己的親兄弟!巡撫大人想一石二鳥,命你買通劉元,在飯菜中下毒殺他,既可以栽贓給沈二少爺,又可以除去這個讓他丟盡臉面的五弟,是也不是?” 咚一聲,鄭鵬年跪倒在地,渾身抖如篩。再也不敢說話。 在臬台衙門的後院廂房中,沈頤已把前因後果都告訴了洛廷軒。 而對於眼前這位年紀輕輕、幾成傳說的右相大人,他多少也有聽聞過一些。 先帝臨近駕崩之時,將已遭貶謫的他和一幫老臣秘密召回,使其成為托孤重臣,當今聖上登基後,竟又讓他以弱冠之姿入閣拜相,成為古今奇談,而他那俊雅無匹的風姿外貌更成為朝野爭相傳頌的話題,先帝冕宗在世時,亦曾親口贊這位洛相“白玉無瑕,乃本朝第一美男子。” 當下洛廷軒聽完,沉默良久,只歎息了一句,“此事牽涉太廣。” 沈頤立即道:“那本賬冊如今還在我家中,容在下差人去取來。” 他找了兩個臬台府的衙役交代完,折返回廂房中時,洛廷軒忽然起身問:“沈公子,你方才說你日前剛去過一趟杭州?” 沈頤見他神情關注,有些不解,但仍點頭,“在下的外公是浙江一省的布政使,幾日前是外公的六十大壽,家慈抽不出身,便讓我代為前去賀壽。那三個蒙面人正是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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